返回
首页

无错小说网

m.wcxsw.org

第二章 此生所有运气,都用来错爱了你(上)
上一章 返回目录 章节报错 下一章

殇花禁

那一年的蜀山,梨花盛开,香雪如海。

天殇轻轻拂开我的手,眼神疼痛的看着我说,花意,你还是忘记我吧。

他转身离开,背影仓皇。

也许他是对的。如我这般,纠缠痴恋,徒自心苦,复有何意。

可是天殇,你该知道,刻骨情爱,缱绻相思,至死方休。

正如轻云蔽月,流风回雪。

掩饰得了一时,终究,骗不了自己。

一.蜀山云顶莫紫青

今日是蜀山的斋期,众多弟子不须一起去云顶练功,只须在各自的院落里打坐静修。

芙蓉院门口忽然传来阵阵嘈杂。正坐在石阶上打坐的我倏的睁开眼睛,只见大师姐司凉音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的冲进来,冷冷的瞥了我一眼,径直往我卧房走去。

我跃至门前,挡住她,说,“师姐,芙蓉院是我的地方。”

司凉音颇为得意的看我一眼,在我耳边轻声说,“小贱人,给我让开!”一剑冷不防的刺过来,我侧身一闪,她已冲入房门。我叹口气,静立在门前,揣测着她这次又要怎么为难我。

片刻之后,司凉音握着两柄寒气逼人的长剑自我房中走出,高高举起对众人说,“本该由大师兄保管的紫青双剑忽然失窃,如今却在楚花意的芙蓉院中找到,人赃并获,师父这次若再不重罚,可是众怒难犯!”

我扬起下巴看她,说,“师姐,同门一场,你处处针对我,到底有什么好处。”看她的眼神,瞬间掠过一丝轻蔑。

司凉音忽的蹿到我面前,拔出青剑朝我刺来,说,“楚花意,你知道不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就是那种蔑视一切的眼神!”我向上一跃,踩在她的剑尖,拔出身侧的剑与她缠斗起来。大师姐的功夫一向不如我,可是青剑在手,亦知我不会伤她,招招只攻不守。转眼过了百招,我未占到半点上峰。

这样打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后退一步,收住剑,说,“师姐,师父说过,切勿逼人太甚。”

司凉音置若罔闻,一剑横劈过来,我慌忙出剑抵挡。空中传来一个冷然的破音。我的剑挡不住无坚不摧的青剑,断掉了。

司凉音眼中闪过一丝杀机,紧接着又刺出一剑,直逼命门。我心中这才掠过一丝慌乱,青剑一出,我恐怕是没命再见天殇了。

就在这时,一道紫光横亘在眼前,格开了凉音的青剑。

我抬头,看见天殇握着紫剑,侧身挡在我身前。胜雪的白衣映衬着逼人的紫光,俊美得不似凡人。

司凉音功力不敌天殇,被剑气逼后数步。看着一脸牵挂的天殇,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大师兄,你为什么总是护着她?”

天殇没有说话,回头看看我,说,“花意,你没事吧?”

我朝他摇摇头,不动声色的望向司凉音,眼角掠过一丝轻蔑。

司凉音说过,她最讨厌我这种眼神。

蜀山的庙堂上,师父丹辰子笑意盈盈的看看凉音,又看看天殇,最后看看我,淡淡的说,“你们谁先说?”

凉音抢着说,“师父,我在楚花意的芙蓉院里找到了紫青双剑。这个女子来历不明,意图不轨,说不定是拜血教派来的奸细,要借紫青双剑的力量劈开冰魄,唤醒血魔……”

“师父,紫青双剑一向由我保管,是我将双剑借给花意练功的,凉音误会了。”天殇打断司凉音,躬身对师父说。

丹辰子依旧是笑意盈盈,雪白的头发和眉毛垂在脸侧,看看我,说,“花意,你有什么话要说?”

“弟子初来蜀山,定是处事的方法不当,才会令师姐对弟子有些误会,在此向师父和师姐赔罪。”我躬身低头,淡淡的说。

丹辰子缓缓点点头,说,“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可是,师父……”司凉音不甘心就这样了解,急急的说。

“凉音,紫青双剑是天殇借给你的吧,然后你又借给花意。这是蜀山镇山之宝,以后不要再拿来玩了。”丹辰子温和的对凉音说,转身走进内堂。剩下我们三人面面相觑。

我淡淡的看了凉音一眼,又看看天殇,扬起唇角,露出温婉感激的笑容。

师父那一番话,已经点出事情的始末。无非是凉音从天殇那里盗取紫青双剑嫁祸给我,而天殇生性宽厚善良,没有揭穿她,只是说直接借给了我。

司凉音,看来我还应该多谢你。经过这件事,恐怕师父和天殇都会更信任我了。

二.苍外空城清月悬

蜀山之巅的皑皑冰雪,终年不化。我踩着松树树冠向山下奔去,脚下白靴所过之处,有积雪细碎坠落。映着明亮的月色,银粉一般晶亮摄人。我暗自叹息,不知何时才能练成天殇那样的轻功,可以御剑飞行,踏雪无痕。

蜀山的山腰四季如春。我顺着小路走出树林,只见漫山遍野的杜鹃花丛中,矗立着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司徒空城一袭黑衣,双手淡然的背在身后,腰间挂着一把残破的剑。当我走到他身后五尺的地方,他缓缓回过身来,面无表情的望着我。迷离的夜色中,他的眼神寒星一般晶亮。

我拂开袍摆,躬身下拜,说,“花意知罪。”

司徒空城没有说话,冷然的站在那里,眸子里闪过一丝洞穿一切的光亮。

“丹辰子的镇元神功已经练到第七重,所以花意实在没有机会……”我见司徒空城面色如冰,小心翼翼的轻声解释。

“所以你应该在他练到第九重之前,杀掉他。”司徒空城打断我。淡漠的声音由远及近的掠到耳边,一双修长冰冷的手扶起半跪的我。一股力量透过他的掌心传递到我背上,我抬头,司徒空城英俊得近乎完美的脸近在咫尺。刀削一样轮廓,幽深似海的眸子,斜飞入鬓的浓眉。深夜的花丛中,这样接近的姿势,散发着花香一般的暧昧。

曾几何时,我是那样虔诚的期盼着这种暧昧。可是如今,司徒空城已不再是我心中至高无上的神明。当我们很接近的时候,他并没有珍惜我。

我不着痕迹的推开他,后退两步,说,“主公交待的事,花意自会全力效命。可是蜀山耳目众多,如果主公没有别的吩咐,花意先退下了。”每月初五,我都会来这里等拜血教的人。司徒空城是拜血教的护法,在教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原本没有必要亲自来的。

其实司凉音的栽赃是对的。我是拜血教的一名暗人,由司徒空城一手*,两年前奉命潜入蜀山。

司徒空城将一只陶色瓷瓶放入我掌心,说,“你入蜀山已有两年,丹辰子已经很信任你。我知道,你之所以迟迟不下手,是因为莫天殇。”

我看着他瞬间掠过一丝杀机的眼睛,重重一怔。

“可是,他与你师姐司凉音早有婚约。更何况,人神魔三界流传着那个殇花禁的诅咒,你不是不知道。”司徒空城捏起我的下巴,冰雪一样冷峻的表情,唇边却挂着一丝凛然的笑意。

殇花禁。这三个字跟天殇的婚约一起,忽的震住了我的耳朵。我微微扬起下巴,说,“殇花禁一旦出现,天下必当生灵涂炭。只是,没有人知道殇花禁这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和天殇的名字不过碰巧可以凑成殇花二字,这不能证明什么。”

司徒空城忽然加了手劲,捏得我下巴生疼,一动不动的盯着我的眼睛,说,“这么说,你承认你对他有私情了?”

“是又怎么样?”我忽然倔强起来,狠狠的回望着他,不顾身份,不肯示弱。“十二岁那年,你把流落街头的我带回拜血教,亲手传授我琴棋书画,却不教我丝毫武功。府里的其他姐妹处处排挤我,以为你待我与其他人不同。十三岁那年,你送我紫金珠冠,红段嫁衣,我以为你要娶我,欣喜得一夜无眠。第二天,花轿却是送往玄玉门……那时你也是这样把一只瓷瓶放在我的掌心,要我杀掉玄玉门的掌门。我十四岁时,你开始教我武功和法术,为了铲除拜血教的对头,又亲手将我送入青楼。”

司徒空城的手,一点一点的松了下来。而我亦只是叹气,再没有泪水流下来。这个冷峻如冰的男子,曾是我所仰赖的,神明一样的人。可是他却一次又一次的将我亲手送往其他人怀里,推向不同的肮脏的陷阱。不知何时起,岁月已将淡如雏菊的我染成决绝艳丽的牡丹,当我面对他给的绝望,最后一次倾尽全力浓烈绽放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的,是白衣胜雪的天殇。

两年前,当司徒空城亲手将我送入天殇的房间时,我对他说,这一次,我不会再说服自己原谅你。

他的眼神顿了顿,什么话也没有说。

从那以后,我与他就此别过身去。

司徒空城本想让我用美色迷惑蜀山的大师兄莫天殇,然后寻机挑拨他与丹辰子反目。哪知天殇一见我,便认出我曾与他有一面之缘,说倘若我没有去处,可以说服他师父收留我。这个俊美男子净若无尘的眉宇间,没有半点尘世嘈杂,有的只是醇厚善良。司徒空城于是改变计划,让我以弟子的身份混入蜀山。

花香寂寂,月色凋零。

“我改变主意了。在杀丹辰子之前,你要先杀了莫天殇。”司徒空城背过身去,冷冷的说。

“不可能。”我一字一顿的说。“有我在,任何人都伤不了他。”我压低了声音,话一出口却是锋利逼人。

“凭你这句话,莫天殇必死无疑。”司徒空城回头,深深看我,乌黑的眸子里瞬间溢满了冷峻的杀机。

三.为谁归去为谁来

十岁那年的秋天,一个白衣胜雪的少年站在蜀山之颠淡淡的望我,剑眉星目,嘴角上扬。

彼时,我被附近村民的孩子追打,慌不择路,跑上蜀山,蓦的抬头,眼神触到山颠上的白衣少年,整个人怔在那里,只知呆呆的看着他。他周身散发的那抹纯净,雾一样弥漫进我的眼睛。对我这样的人来说,这是一种未曾见过的,可望不可及的纯净。所以格外吸引。

分神之间被人捉到,按在地上,死命的打,嘴上骂着,哪里来的小叫花,敢到这里偷东西吃。

站在山颠的白衣少年腾云驾雾般乘风而至,众多顽童见到天人一般的他,一轰而散了。少年扶起我,轻声的说,你,很饿吗?

我双手攥着方才偷来的馒头,藏到背后,低头看着自己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一红,下意识挣脱他修长温暖的手,只因我不想弄脏他胜雪的白衣。

白衣少年将一锭银两放入我掌心,说,“我叫莫天殇。若有什么难处,你可以来找我。”

我抬头,看着他清澈明净的眉眼,心中仿佛有光照入,豁然而温暖。

“莫天殇,我会回来找你的。”我朝他笑,然后飞快的转身朝山下跑去。

彼时我刚从拜血教的护法府中逃出来,流落街头。

司徒空城,这个名字是我心中的碑,如神明般供我仰望。可是他却亲手将我送到别人的男人怀里,这比流落街头更让我难过。而就在我绝望心灰的时候,天殇出现,带给我一面澄明。多年以后我仍然记得,记得他胜雪的白衣,旗帜一般翻飞在蜀山之颠浩然的风里。

一年以后天殇带我去拜师,彼时的我已是面目清秀衣着整洁的纤弱少女,并且凭着司徒空城给我几部的仙书学会御剑飞行的绝技,身手法术不输于那些长我几岁的同门。他终究寻回了我,他说,“花意,这是你的命,你逃不了的。”

丹辰子是鹤发仙颜的一位老者,掳着雪白的长须微笑着对我点头,说,“你若早些投入蜀山一门,造化远非如此。”

他答应收我为徒。

几百名同门齐齐跪在大堂,我终于在影影绰绰的人群中找到那张熟悉的脸,两年不见,他长已成俊秀男子,眉宇间多了一分凝重沉稳。他是蜀山大师兄,师父最宠爱的弟子。

“你叫什么名字?”师父和颜悦色的问我。

“楚花意。”我的声音明媚如歌。

刹那间,站在我眼前的师父雪登时变色,白纤长的眉毛拧成死结,堂下众人只见得到他的侧脸,是以没有察觉。师父探究的看我良久,又望向天殇。那眼神,意味深长,充满忧虑。

我惶恐的的看着师父,知他向来飘逸淡泊,如此忧形于色必有深意,心中惴惴却也不敢开口询问,

良久,师父叹口气,面目慈祥的说,“花意,你今日入了我蜀山一门,日后定当潜心修行,为天下苍生,亦为光大仙宗。”

我释然,偷眼望向天殇,他远远的看我,粲然温暖的笑。

蜀山是仙宗的起源,如今四海升平,魔界已经无法跟蜀山抗衡。

七百年前的一战,丹辰子的师父玄阳子用毕生功力将血魔镇在一块千年冰魄中,千年之内不会苏醒。百年之间,八方安稳,四海生平。

然而这繁华极乐的太平盛世与我无关,我每日想的念的盼望的,莫过于天殇能多看我一眼,轻柔耐心的指点我武功。天殇是个温柔谦和的人,技艺卓绝才貌双全,对人却没有一丝棱角,不似我,总是一幅傲霜厉雪的样子,对谁都不肯低头,即使明知是自己的不是,也不肯多说一句软话。师父总是夸我天资聪慧功力过人,师兄们多少也有些怜香惜玉的情结,是以事事不与我计较。而那些先入门的师姐就不同了,尤其是大师姐司凉音,事事百般刁难。渐渐的,蜀山上下,只有天殇一个人真心对我。

时常与天殇一起在蜀山之巅舞剑,雪花晶莹的光影中,他温煦的目光混合着夕阳晚照的余辉射进我眼底,无限温暖。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殇给我的温暖,渐渐暖化了我被司徒空城一次又一次丢弃的,结冰的心。他说,“花意你可知道,当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希望可以永远不跟你分开。”

四.冰魄血气照凌霄

今天是师父九十大寿的日子。天殇第一次这样违逆,拉了我的手跪到师父面前,在众人面前眼神恳切的说,“师父,我与凉音的婚约并不是我想要的。师父,我想娶的人是花意。”

丹辰子这一次意外的收起了笑意盈盈的表情,面无表情的看看他,又看看我,眼角浮现一丝苦涩的慈爱,说,“你可以不要与凉音的婚约,可是天殇,你是不可以与花意在一起的。”

天殇的眼睛一瞬间的错愕,泉水一样清澈的眼睛溢满了不甘,定定的问,“师父,为什么?”

“殇花禁。”丹辰子一字一顿的说。“没有人知道这个诅咒的含义。也许这是一个名字。天殇,花意,也许你们的缘分,注定要被被禁忌的。蜀山仙宗,不可以拿天下人的性命冒险。”

我平静的看着丹辰子。一股冷意却在心间扩散开来。天下人的性命算得了什么?那么我的性命呢,又有谁真正关心过?

第二天,已将镇元神功练到第八重的蜀山掌门丹辰子,中了拜血教的独门气毒血凝散,被人自身后刺穿心脏,气绝身亡。蜀山之巅禁锢血魔灵魂的千年冰魄被人用紫青双剑击碎,血魔重现。

莫天殇与司凉音双双失踪。蜀山满门两百四十八人全部毙命。

当我在满眼的刺目的血色中醒来,痛苦的抱住头,撕心裂肺的呼喊。空旷的风掠过蜀山门庭,又嘲笑又怜悯。

我看着握在手掌中的沾满了血的紫剑,一种渗入骨髓的绝望弥漫开来。

司徒空城说的没错。这是我的命,我逃不了的。

三年前,逃出来的我之所以跟司徒空城重回拜血教,是因为我落脚的客栈在一夜之间被人赶尽杀绝。我醒来的时候已在一片血泊中,手中握着茶几上的西瓜刀。

依稀记得昨晚有个小二轻薄于我,我随手抓起身边的西瓜刀砍过去……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看来司徒空城说的是对的,我体内蕴藏着一种强烈的魔性,当心中的杀机和罪恶唤醒这种魔性的时候,就会化作浩劫与杀戮。无可逆转,无能为力。

清晰记得昨夜,当丹辰子说我跟天殇永远不可以在一起的时候,天殇寥落而寂寞的眼神。他乌黑的眸子里闪现的那种晶亮摄人的光芒,真真让人心碎。

他轻轻拂开我的手,眼神疼痛的看着我说,“花意,你还是忘记我吧。”

他转身离开,背影仓皇。他说他再也不会回到蜀山。

也许他是对的。如我这般,纠缠痴恋,徒自心苦,复有何意。

可是天殇,你该知道,刻骨情爱,缱绻相思,至死方休。

正如轻云蔽月,流风回雪。

掩饰得了一时,终究,骗不了自己。

当我再次醒来,被鲜血染红的蜀山,空无一物。曾经禁锢血魔的冰魄在我身边破碎成片。绝望的我痛苦的挥手,眼前的山脉就轰轰然的塌陷下来。我震惊的看着自己的手,看着冰片之中折射出的我血红的眼睛,一行眼泪就顺着异常苍白的脸颊滑落下来。

司徒空城说的没错。我是最适合承载血魔魂魄的躯体。他说,“花意,你应该摒弃自己的私情,世上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你去做。总有一天我会臣服在你脚下,听你号令,生生世世。”

五.天若有情断心殇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司徒空城。转眼,便是十年。

江湖上也再没有司凉音和天殇的消息。

有关当年的那些疑团也渐渐烂在心里。比如青剑的去向,比如流浪在天涯的天殇,他会不会像世人一样,认为我是将蜀山灭门的血魔转世。

可是,天殇他可知道,我之所以会回到拜血教,是因为世间我已再无别处可去。教众们将我神明一样的景仰起来,魔教势力迅速扩张。曾在蜀山仙宗带领下的人神魔三界,空前的混乱起来。

可是关于这些,我已无暇顾及。我日日呆在冰冷华丽的宫殿里,看着镜中陌生苍白的自己,反复回忆着我与天殇的点点滴滴。当然,很多时候,我记忆中也会掠过司徒空城的影子。揣测着他去了哪里,为什么再也没有出现在拜血教。言出必行的他,到底有没有取了天殇的性命。

正在凝神之间,有侍者急急来报,一个叫莫天殇的男子,打退层层守卫,直直往大殿里攻来。

莫天殇,听到这个名字,我近乎麻木了的心倏的就抽紧起来。像有什么绞住了我心线,一丝一丝的酸疼起来。

就在这时,大门忽然被打开,刚刚向我报告的侍者被人一剑刺死。随着他的倒下,出现在我眼前的人,正是天殇。

我直直的看着他,双手剧烈的颤抖起来。十年了,他的脸庞俊朗如昔,却已不再有往日的清新清澈,眼中弥漫着雾一样的杀气。他冷冷的看着我,什么话也没有说。

“楚花意,我是来报仇的。是你杀了师父。”天殇面无表情的看着我,声线锋利而寒冷。

师父。这两个字落在我耳中,刻骨的愧疚涌上心间。又有谁知道,我多少次在梦里见到那个总是笑意盈盈,眼中充满宽容与爱怜的老人,我跪在他膝下,痛苦着说,师父,我不是有心杀你的。我也不想。然后鹤发童颜的丹辰子便会慈爱的拍拍我的头,眯起的眼睛缓缓张开……那双眼没有眸子,空洞洞的,只剩干涸的眼眶。然后我便会从梦中惊醒。冷汗混合着泪水,冻结了我的每一寸肌肤。

我向前一步,我想说天殇我好想你,我想说我不是故意要杀师父的,我想说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千言万语哽在喉中,忽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天殇的眼角闪过一丝陌生的冷意,手中的青剑直直刺破了我的喉咙。

我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一串热泪洒在他握着剑的手上。他脸上仍是没有一丝表情,眼角深深的含着恨。

“你不是天殇……”我摇摇头,身体的力量一点一点抽离,躺倒在地上。即使明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他,我却也贪婪的想要把这张朝朝暮暮出现在我脑海中的脸多看一眼。

“天殇,我好想你。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对我的,你不会……”我轻声的说,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其实这样,对我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天殇的脸逐渐模糊起来,眼睛却愈加暴虐,他手中的青剑猛的又刺过来,颈间的血大片流淌,温暖异常。

“楚花意,你凭什么这么笃定天殇不会这样对你?我讨厌你这种虚伪执著的样子。”天殇的脸逐渐消失,落在我眼底的,是司凉音狰狞又不甘的笑容。

“天殇呢?天殇在哪里?”我艰难的问,眼中的鲜红色顺着温热的液体尽数散去。此时此刻,我不怪她取走我的性命。我只想再见一眼天殇。

“楚花意,枉你自诩聪明。其实那只是司徒空城和天殇把你保护的太好,你根本不配站在他们身边。”司凉音妖娆的笑,一边说一边摇头。“那一年,司徒空城为了让你重回拜血教,为了让你相信自己体内的魔性,派我杀掉那间客栈所有的人,再把剑放到你的手心。”

此时我已说不出话来。司凉音满意的看着我因为错愕而疼痛的表情,继续说,“这个表情很好。楚花意,为了你这个表情,我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六.姻缘错过泪殇花

“丹辰子九十大寿那个夜晚。天殇心灰,将紫青双剑放在师父房中,只身离开蜀山。

丹辰子的镇元神功已经练到第八重,因为服了拜血教的的血凝散,发觉体内真气逆行,于是将体内所有功力打入青剑之中。那时我已经用紫青双剑将镇住血魔的冰魄打开,赶忙用紫剑刺死他,可是青剑已经凭借丹辰子最后的意志,御风而去。

司徒空城去找莫天殇,当他因为你对天殇的感情而犹豫的瞬间,青剑破空而来,落到天殇手里。天殇便用这把凝结了师父数十载功力的剑,刺死了司徒空城。

因为这一剑,天殇必须死。

是的。丹辰子是我杀的,蜀山上下也是我杀的,血魔的冰魄是我取走的,然后把碎片放在了你身旁。所有事都是我做的,因为我知道有你在一天,我就不可能得到我想要的。可是如若你死了,我想要的那个男人一定不会放过我。

楚花意,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你?不是因为你学功夫比我快,不是因为你更得师父宠爱,也不是因为天殇。

而是司徒空城。

我亦是拜血教的暗人,从小由他亲手*。我比你更在乎他,可他心里,从始至终,却只有你一个。

我花了十年时间将血魔的功力收为己用,也花了十年时间取得天殇的信任。他听着江湖上的种种传闻,却始终不相信,是你杀死了师父和蜀山满门二百四十八条人命。

楚花意,很好,我喜欢你用这种含恨的眼神看我。

在我来之前,天殇已经不在人世。是我杀了他。因为他杀了司徒空城,更因为他到现在还想着你。我恨你,恨你得到这两个男人的爱。”

尾声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颈间温暖的血逐渐冷却。

司凉音单薄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依稀听到她说,“楚花意,你可知道,司凉音的这个名字是我为了司徒空城而取。我姓花,花凉音。”

“殇花禁的诅咒,是我与天殇之间的事情。”

原来当生命消失的时候,所有的恨意都是可以泯灭的。我怜悯的看着她,我知道她一定会又会讨厌这种目光。

“纵使一生无法相守,不得善终,可是我爱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我。

而你,却背叛了你爱的人。

我失去了很多,可是你却什么也没有得到过。”

我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好多好多年以前,一个白衣胜雪的少年站在蜀山之巅,眼神澄澈如星。如雨的梨花瓣中,他的笑容温润美好。

天殇,我终于,可以再见到你了么?

半面妆

徐妃以帝(湘东王梁元帝)眇一目(瞎了一只眼睛),知帝将至,为半面妆。

——《离骚》

夜深人静,衬得一声叹息深沉似海。我手捧菱花铜镜,唇边的叹息丝丝缕缕的溢出,积怨成海。

更深露重,窗外一片迷茫泛白的月色,更映得镜中折射出的一缕幽然绿光,森然摄人。我用手捂住右眼,却仍掩盖不住这有零星绿光透过指缝发散出来。镜中闪耀着的绿色火焰,似是一种宿命,无处可逃。

[ 一 ]

我叫徐昭佩,出身名门,将军之女,与南朝七皇子萧绎早有婚约。那抹晶莹诡异的绿,正是出自我的右眼。两年前,自我刚满十四岁的那个月圆之夜起,忽然发现,每到夜半无人之时,我的右眼便会碧如琉璃,散发着悠然冷峻的绿光,自铜镜中看去,说不出的诡异。

独坐在妆台前,镜中的人仿佛并不是我,又或者说,我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我。身边的谜团总是太多,缭绕着雾一样的诡异与惘然。七年之前,清晨蓦然醒来,忽然发现自己身在华贵温暖的芙蓉帐中,府中人人恭敬的叫我小姐,香车宝马,锦衣玉食。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记忆,生命便这样开始于那个微凉的清晨。

徐家小姐昭佩,生于诗书礼乐之家,父亲严厉,母亲慈爱,身边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痴心皇子萧纪,在这片人间鼎盛的天子脚下,也算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可是我却总是觉得这些富贵繁华从来不曾真真正正的属于我,心中充斥着强烈的不安全感,仿佛这些美好都不过是假象,总有一天,生命会以它的本来面目出现在我面前。措手不及。

自夜半枯坐至天明,眼中的荧荧绿光终于随着日出而渐渐褪去,镜中的女子面色苍白,五官精致,表情恬淡,再不见夜晚时的妖娆诡异。侍女灵香端着一盆清水推门起来,说,“小姐,萧纪少爷来了,正在前堂候着您呢。”

萧纪与我青梅竹马,这是江陵城人尽皆知的事情。我的父亲侍中信武将军徐琨与萧纪的母亲灵妃是表兄妹,萧纪是我的表哥。出身名门的徐昭佩,也只有皇亲国戚才配得起。

[ 二 ]

锦衣金冠的八皇子萧纪,眉宇间总是弥漫着一种似有若无的暴戾之气,原本清秀的眉目也只有在面对我的时候才会柔软起来。一见到我,他便兴冲冲的迎过来,将一只翠色锦盒放在我掌心,说“昭佩,我听灵香说你近日睡得不好,时常坐至天明。于是在西域寻了这颗夜明珠,说是可以定心安神的,你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萧纪凝神看我,伸手撩拨我垂落的刘海,深潭一样的黑眸瞬间风起云涌。我不敢直视他灼灼的目光,急忙侧过头,却正对上灵香来不及躲闪的目光。

我的心一沉。灵香脸上的表情甚至来不及捕捉,我却忽然明白了些什么。我的辗转反侧,我的彻夜不眠,除了灵香,还有谁会知道呢?

难怪萧纪总是对我的事情了如指掌。难怪灵香时常望着我出神,仿佛想要透过我,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我盈盈的接过锦盒,苍白的脸上露出少见的妩媚笑容,俯身行礼,说,“有劳八皇子费心了。”萧纪急忙扶住我,手掌的温热透过锦衣层层侵入我的皮肤,我抬眼看他,睫毛翩跹,目若惊鸿。“八皇子出使西域已有半月之久……昭佩夜不能寐,想来也是挂念皇子之故……”我断断续续的说,然后含羞转身,疾步走回房内,再不回头看他。

身后的萧纪只是怔怔的望着我,许是未曾预料,向来生性淡漠,素衣白裙的徐昭佩也会有这般风情。

似是一种隐藏的天性。

[ 三 ]

灵香随我回房,与往常一样,垂首站在我左后方的位置。我在铜镜中正好可以看见她低垂的眼。我猛的把锦盒啷铛一声扣在桌上,灵香惊得一个机灵,蓦的抬头,正对上菱花镜中,我似笑非笑的眼。

“你喜欢萧纪?”我淡淡的说。谈论天气一半平常。

灵香倏的一抖,抬头惊恐的看我,没有回答。双肩微微颤动,簌簌的如落叶。我忽然有些不忍,可是心中的厌恶仍然挥散不去。她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我最恨的就是被人出卖。纵使我并不爱萧纪,纵使他们并没有伤害到我,我也依然无法容忍身边最亲的两个人背着我私下来往。

“萧纪已派人提亲,我会应允。所以,你也不再适合留在徐府。”我直直看着镜中的灵香,从首饰盒中拿出一支金钗扔在地上,说,“主仆多年,留个纪念吧。知道你没有背叛我。只是厌恶这种事情罢了。”

灵香俯身拾起金钗,一滴泪水跌落在地。我想我始终无法忘记,她离去时僵硬的背影和紧握的掌心,指甲刺进肉里,有血丝渗透出来。灵香与我相伴多年,除了主仆的身份,也有同龄女子之间特有的微妙关系。我早知灵香不是甘居人下的女子,无奈心比天高,出身下贱。我欣赏她,所以更容不得她在我身上打半点主意。

我知,为了一时之气,我失去了在这世上惟一的朋友。可是这也没什么不好。谁让我就是这样一个偏执的人呢,宁可错失,不愿求全。那种感觉微妙得难以言说,我却无法假装视而不见。

很多很多年以后,我才终于体会灵香的苦。隔着另一个女人去守望自己心爱的男人,是多么卑微的一种绝望。

[ 四 ]

那一年的晚冬,江陵城的桃花诡异的提前开放,浅粉素淡的花朵绽放得艳丽妖娆,花瓣飞舞的时候,就似一场暗香的雪。

殷红的喜轿一路敲打着横穿整个江陵,忽然猛的停下来。我掀起帘角,瞥见面无表情的萧纪,锦衣金冠,直直站在轿子前面,似海的黑眸空洞而离散。大婚的队伍被困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叹气,径自揭开大红盖头走下喜轿,面对面的站到萧纪面前。我只是抬头看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别过头,终是不忍再看我凝若静水的目光。我不爱他,亦没有必要去容忍他与灵香之间的不为人知的过往。灵香不是轻易付出的女子,她肯为萧纪委曲求全,他也必是许了她什么的。我就是要让她知道,萧纪失去了我,也不会选她。与生俱来的骄傲,我和他,都掩藏不住。也许也并不是觉得对方有多契合,只是长在金墙玉瓦之中,不允许自己去看比自己身份低贱的人。

我要让灵香知道,背叛我的人,最后什么都不会得到。

“嫁了萧绎,你不会幸福的。”萧纪转身离开,背影直挺的让人心疼。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轻声的说,幸福,我也从来没有奢求过。

迎� ��我的,是七皇子萧绎。

[ 五 ]

我嫁给萧绎的时候,他还只是湘东的王。手握重兵镇守江陵,却是清心寡欲,沉默淡然,不似萧纪一般野心勃勃。整日寄情诗画,恬淡如云。

原本这个素昧平生的陌生名字,不应该跟我的生命有半点瓜葛。之所以将一生都给了他,只是因为父亲的一句话。他说,昭佩,八皇子萧纪胸无城府,必不是做大事的人。你要嫁的人,是七皇子萧绎。

我低眉顺眼的说,“任凭父亲安排。”心里却隐隐的酸楚起来,我毕竟是祸水红颜,还是尽早离开徐家的好。除了萧纪,无论父亲把我许给谁我都会答应的。

夜晚,夜明珠在枕边荧荧的闪着绿光,梦里忽然多了一个人,我不知道他是谁,甚至不知道他是否存在,只是凭空的挂念着。他叫忧,一袭胜雪的白衣,笑颜灿若春花。他说小离,我愿代你承担任何伤害。每到这时我便会惊醒,望着昏暗空旷的房间,泪如雨下。

嫁入湘东王府三个多月,我连萧绎的面都未曾见过。下人们私下议论着,堂堂徐家小姐,怎能咽得下这口窝囊气。生性寡淡的萧绎,四个月前偶然在湖边听到一首采莲曲,便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那个名叫纤寞的采莲女。碍于皇族的压力不得不迎娶徐将军之女徐昭佩,过门之后连一面都没有见过,真正比入了冷宫还要凄凉。

其实萧绎来不来看我我根本就不在乎,我知这个地方我不会呆得长久。可是我到底是生在侯门被人景仰惯了的,此间忽然被人在背后指点怜悯,却又真的咽不下这口气了。他既然不想见我,我就让他不得不见我。

徐家有块千年古玉,是徐家的镇宅之宝,每年皇家祭祀的时候都会把这块玉借去用。我于是写信让父亲把那块玉送到我手上,再用萧绎的名义上书,说希望可以亲自主持祭祀,以告慰祖先之德。这样他就不得不向我来讨那块玉了,除了他亲自来,我自然不会把玉交给旁人。皇上听说萧绎要亲自主持祭祀的消息很是高兴,赞他孝顺识大体,不经意间又将目中无人的萧纪比了下去。

听说七皇子萧绎面如美玉,眸若晨星,唇若情花,生得比女子还美的一张脸孔,可是从小患过眼疾,只有一只左眼。勘称绝色的容貌也就不再是倾国倾城了。湘东王府对此讳莫如深,众人皆知骄傲的萧绎最恨人取笑他的这一点。

在长久的寂寞侵袭下,我顽劣狠辣的心性渐渐显露出来,既然萧绎他并不爱我,我也无须有类似愧疚的后顾之忧吧。

我心中满满装着的,只是太虚山上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他叫忧,对我笑的时候,灿若春花。

[ 六 ]

萧绎来的时候,我正坐在梳妆台前,没有正眼看他,他也只看到我的侧脸。来者一袭胜雪白衣,背手站在我身边,我轻扬嘴角,三个月来他对我视如不见的怨怼,终于有了出口。我转过身,仍是没有看他,却把另一半侧脸呈到他眼前。

特意为他精心打扮的,半面妆。

身后的侍女惊得睁大了眼睛,走到我身边说,“王妃,您的妆……”

我抬眼望向萧绎,眉眼里全是掩饰不住的得意。“萧绎只有一只眼睛,所以半面妆就够了吧。”

目光相接的瞬间,我的表情重重僵住,心倏的一沉,可是已经出口了的话却无法收回。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萧绎的脸。左眼用白色锦片封着,面目美玉,唇若情花。右眼的黑眸亮若星子,直直的看我,透着一股隐忍的杀气。

其实萧绎文才武略,本就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又怎会不知道,我在用半面妆嘲讽他只有一只眼睛。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啊,怎么可以容忍这样的折辱。我忽的站起身,手足无措的站着,泪水喷薄而出,淹没了我的半面妆容。

萧绎拂袖而去,白衣胜雪的背影映在我的眸子里,生生的疼。

[ 七 ]

若我早知,伤害他会让我的心这么疼。

若我早知,他的眼睛曾是为我而葬送。

若我早知,他就是忧。

没有人知道,在我赶走灵香的那个夜晚,夜半无人,我呆呆的坐着,右眼又碧如琉璃,与锦盒里透出的微弱绿光遥相辉映。我这才想起萧纪送的那颗夜明珠,打开盒盖,一缕熟悉的绿光迎面照来,直直照进我的右眼,记忆轰然而至。

梦中盘旋着的忧,是甘愿为我失去一只眼睛的男子。而我却不知道,他就是萧绎。

[ 八 ]

女娲娘娘座下有四个小童,专门为她掌管太虚山上,西海冰原上的葡萄架。

凝寂,纤寞,良忧,叶离。四人朝夕相对,浸透着彼此单薄的岁月。

那葡萄架上的晶玉葡萄日饮朝露,久对日月,生得晶莹剔透。那日偶然掉落了两个下来,我一时起了私心,偷偷藏了起来。我喜欢良忧,知道这晶玉葡萄可以使人慧根清明,于是骗忧他吃下去,自己吃了另外一颗。

我以为这件事情不会有人知道,哪知食过不久,我跟忧的左眼忽然变得碧绿如琉璃,极具穿透力的绿光自眼中射出,无处可藏。

女娲娘娘勃然大怒,立时遣散了凝寂与纤寞。留下我与良忧,不知做何惩罚。她一向疼我,这次却也无法原谅。

“那架葡萄,是蕴载气数天命的符。女子食之即为祸水,可以亡国。”女娲娘娘冷冷的说,轻抬手掌,指向我的右眼。我垂首跪在地上,瑟瑟的发抖。

良忧不忍看我这个样子,忽的挡在我面前,说,“娘娘,晶玉葡萄是我指使她偷的,请您饶了叶离吧,我愿代她受过。”说着,他猛的挖出自己的左眼,宝玉一般闪烁在他掌心,散发着绿色幽冥的光。

鲜血淋漓。

女娲娘娘叹气,遂将我与良忧打下红尘。我呆呆的望着良忧,这才知道他原来是这般待我的。我喜欢忧,一直喜欢,而他却始终不远不近的对我,甚至我们单独坐在葡萄架下他教我唱曲的时候也不肯对我多说一句话。即将分离了我才知道,原来他一直爱着我。

“忧,你何以这般为我?”我小声的问。

白衣胜雪的忧,站在万丈红尘前,深深的看我,说,“离,我怎么可以不管你。”

然后他的疼痛欲裂的眼眸,就直直刺在我心底,仿佛望穿了前世今生所有的错过与哀愁。

[ 九 ]

红颜祸水。自古亡国的女子总是落下一世骂名,夏朝的妹喜,商朝的妲己,周朝的褒姒。那颗晶玉葡萄还留在我的眼里,梁朝或许已经时日无多。偏在这时,候景帝驾崩,七皇子萧绎被册立为王。

萧绎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自我用半面妆嘲讽他之后,他更是不肯再踏入南苑一步。比起北苑的温馨热闹,南苑一日胜似一日的萧条。我很想念忧,可是他也许再也不会到南苑来了吧。

公元552年,武陵王萧纪称帝於益州。萧绎派兵前往四川消灭萧纪,但是也因此给了西魏可趁之机。

我知萧纪自小就与萧绎不和,再加上我的关系,两人已势同水火。身在深宫的我听此消息,想尽一切办法出宫去探望萧纪。可就在我化装成宫女走出宫门的时候,萧绎忽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呆呆的望着他一袭胜雪的白衣,眼泪无声的奔涌而出。萧绎,这是你第二次见我。没有被夜明珠唤起记忆的你,可会知道,我们曾经相伴千年。你亦曾在女娲娘娘的葡萄架下教我唱曲,“凝眸婉转,伴君幽独。莲子清浅,似有若无……”你说小离,听说人世繁华,比这寥落冰原热闹得多了。可是这里有你,所以我哪儿都不想去。

而我又该如何让你知道,武陵王萧纪,就是曾经的凝寂。他错爱我两生两世,我怎么可以放着他不管。

“你喜欢萧纪?”萧绎面无表情的问我。低头看到我一脸泪痕,倏的一愣。

我抬头看他,千言万语哽咽在喉间,难以出口。只是哭着摇头,泪水一滴一滴砸在地上,晕湿了大片泥土。萧绎的眼中掠过一丝不忍,轻轻扶起我的下巴,略带探究的端详着我,眼中瞬间荡过一丝似有若无的温柔。

“王,原来您在这里。”一个细软缠绵的清脆女声自后传来,我蓦的回头,只见一个锦衣女子正似笑非笑的望着我,头上的金钗在阳光下光耀夺人,生生刺痛了我的眼。

是灵香。

亦是许多许多年前,与我一样深爱着良忧的纤寞。

原来她就是那个夺走萧绎所有宠爱的采莲女。

凝寂,纤寞,良忧,叶离。前世因果,现世相逢。

却无法应验我们的名字。寂寞忧离。

望着浑然不觉的萧绎,我忽然觉得,忘记,才是宿命的解脱。

因为很多时候,记得,就是一种痛苦。

[ 十 ]

萧绎最终平复了四川武陵王反,杀了萧纪。西魏趁势攻入,战火更加喧嚣。

“你为何杀掉萧纪?外攘未除,却先起内乱,你何必……”萧纪的死,我到底是痛心的。亦不希望自己会害萧绎亡国。那日之后,萧绎来见我的次数多了,可是大多时候他只是静静坐在我离我很远的地方,什么话也不说。

萧绎抬头看我,眼神冰冷。

“我会害你亡国的,你知不知道?”别过头,一串泪水应声而下。

“若你不在,空有这朗朗的江山,于我,生又何欢?”虽则神态依旧冰冷,仿若是唱的一阙歌,说的一首词,与己无关,但句句声声落进心坎,如有千斤。我怔怔凝望,半晌,身心手足皆无措。

“你?你方才所言……”

“如何?”萧绎讶然,“我方才说了什么?”

原来是鬼使神差的无心之句,脱口之后便忘记。亦无从解释。

但他是萧绎。

是我爱的萧绎。

有此一句,飨我毕生。

[ 弦外 ]

徐妃失踪。

梁帝萧绎于宫中遍寻不获。做草草的一声叹息。这男子,是我心爱,我以万种风情取悦于他。

我是灵香。

或者,纤寞。

我原是西子湖畔的采莲女,独自居住在江陵城外的小山坡上,草木为伴。我的身世姓名都一个叫徐昭佩的女子告诉我的,那日我不小心溺水湖中,是她救了我。

她长的很美,说话也很温和。可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她头上的金钗格外刺眼。阳光照射下,时常将我的眼,刺得生生的疼。我一个人独居深山,无亲无故,了无牵挂,只是午夜梦回的时候,总会看见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左眼碧如琉璃,面如美玉,唇若情花,他远远的望着我,疼痛欲裂的眼眸,就直直刺在我心底,仿佛望穿了前世今生所有的错过与哀愁。

他说,他叫忧。

后来,徐昭佩逐我,我原想再次向她讨情,在房门外徘徊之际,夜明珠的光亮刺痛了我的眼睛。

难以置信的记忆,瞬间在体内复活生衍。

当我遇见萧绎,我知,他便是我梦里的,前世的,皆深深深爱的,忧。我唱出他前世的爱人常唱的歌谣,“凝眸婉转,伴君幽独。莲子清浅,似有若无……”

他爱上我。

或者,他以为他爱上我。

但我知,徐昭佩亦即叶离的存在,于我,终究是威胁。我做了手脚。重新摘走她关于忧关于萧绎的记忆,我在她的脑海里写下,她爱的人,是萧纪。

她真的以为是了。

所以徐妃的失踪是我一手安排。萧绎不知,他仍旧以为,他爱的是我。

或许,他爱的人,真的,已经是我。

这,如何能求证。

[ 尾声 ]

公元534年,梁朝灭亡。

据传梁元帝萧绎,自缢于葡萄架下。与他一同赴死的,还有一名女子,人言,她是徐妃昭佩。

然,那女子不过一名低微的采莲女。

灵香。

或者纤寞。

一直都有一个声音,对我说,我爱的男子,他姓萧,名纪。他曾在我的耳畔,温存言说,“若你不在,空有这朗朗的江山,于我,生又何欢?”

有此一句,飨我毕生。

可是,梁帝的死讯蔓延之际,我那清清浅浅的心,却又隐隐哀痛。

不知为何。

我的屋前种满葡萄。

于架下,细细描出好久未上的,半面妆。(未完待续)

上一章 返回目录 章节报错 下一章
热门小说
地球上线重生之最强剑神我真不是仙二代牧龙师百炼飞升录天涯客我的1978小农庄魔临踏星我的绝色总裁未婚妻
相邻小说
丁香结之巫山云妃卿不娶,独爱农门妻陌上颜如初静静绽放的丁香花庭下丁香千千结一婚二宠:老婆你做主开局魔王:恋爱就能变强无道宗凡人之从卧底开始异界三国:祖姑奶奶竟是把杀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