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都现在充满谣言——
其主题和中心思想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关于最近回归埃斯贝尔家的继承人，即将在几天之后继承族长之位和苍龙之名，成为下一任军神肩负守卫金恩加之责的人。
有人说：“埃斯贝尔家的公子武功盖世，智略无双。”
有人说：“他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
有人说：“他声如龙吟，脚踏七星。”
有人说：“……”
“这个世界上的谣言还真可怕啊。”
看着报纸上『大众议题』一栏的中池忍不住发出由衷的感叹。
“居然可以剑走偏锋到如此离谱的程度……”
“呼呼，看到这些居然还能够一脸悠闲吃早餐的你，不是更加了不起么？”
堂而皇之的坐在对面，克洛维喝着玉米羹含糊的说道。
对于克洛维的夸奖中池只是无所谓的笑笑，然后就将报纸扔到一边，毕竟谣言这种宛如涨潮般的东西，只要不去管它，自然很快就会平下下去了。相比之下，另一件事情更加令中池在意。
“我说啊克洛维，你究竟想在我们家住到什么时候？”
王宫宴会结束后的第二天，这个家伙就搬着大小行李跑到本家来白吃白喝，而且一点身为客人的自觉都没有……如今都已经是第四天了，可看情形他半点回家的意思都没。
“这个嘛……”
端着碗尽量遮住面庞，金发少年的脸颊流下一滴冷汗。
“反正你们家也不在乎多养一个人，不是么？”
“你该不会在家里混不下去了吧？”
中池的直觉比弓骑兵的眼力更准，一击就命中靶心。而被准确击中死穴的克洛维猛地放下手中的瓷碗，愤怒的咆哮道。
“谁混不下去了啊！！！？”
“那是怎么回事？”
面对中池咄咄逼人的追问，克洛维勉强的笑着，在心里拼命的编织理由。
“我……这不是担心你寂寞嘛。”
“我一点都不寂寞。”
中池的回答毫不留情。
“你偶尔也会寂寞的吧！！！”
“不会。”
平静的声音，中池喝着红茶的表情轻描淡写，却将克洛维鼓起全部气势的咆哮声，轻易的击成无数的碎片——备受打击的克洛维顿时露出了如同阵亡般呆滞的表情。
“你就不能偶尔稍微配合我一下么？”
“好了好了，如果真想住的话，干脆把尤妮丝也带过来吧……反正你真正在意的，也就只有这一个妹妹了吧。”
戏弄够了好友，中池露出一副大度的表情。事实上克洛维心里的那些想法，他也猜到了几分。作为自己唯一的一个好友，中池并没有冷漠到置之不理的程度。
“真的！？中池你真是个好人。”
克洛维激动站起身来，因为太过感动而爽快的哭了起来。
这家伙从小就一副婆婆妈妈的性格，都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改改——中池心中暗忖。不过他那暴走的模样倒是挺有趣的。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恋妹啊。”
“谁恋妹了啊！！？”
“那刚才说到尤妮丝的时候，你那么高兴做什么？”
“有么？你肯定看错了。”
克洛维爽朗的笑着否认自己的记忆力，并继续固执的向着自取灭亡的方向前进。
“那你没有高兴？”
对于中池的陷阱，金发少年爽快的一脚踩了进去，而且毫无自觉。
“我再也不会高兴了。”
……这家伙果然是个白痴。
早餐就在和克洛维的玩笑之中过去。中池放下手中的茶杯，舒展了一下身体，正准备前往书房披阅本家这几个月沉积下来的事务，却被刚从后院出来的姑父夜岚天若叫住了。
“少爷，拉提斯家送来了请帖，邀您过去一叙。”
“拉提斯家啊……”
听到这个本家死敌的名字，中池的眉毛深深的拧在了一起。
***
深秋的金色晨光灿烂却不失温和，即使直接仰视也不会让人感到刺眼。
现代化的都市沐浴在这片漫洒的光明之中，耸立的钢筋水泥建筑物包裹着水银玻璃，耀眼的颜色映照着蓝色天空的形象。
凉爽的风沾染了圣都之中紧迫而忙碌的气息，在潮水般的人群上方肆意穿梭。
最近三大信仰机构之一的东正教向枢机院提出了联合拉提斯家一起开发东部林区的城市改建计划，并在三个月前通过了议定。如今这项计划已经提上了日程，然而东部数万居民的迁移指示令民生部门大为头疼，好在有东正教额外提供的大量资金支援以及拉提斯家政治势力的全力襄助，这才总算在历时七十多天之后将迁徙令进行到了尾声。
改建工程在十多天之前就正式动工，大量的建筑物被拆毁、茂密的林区被夷为平地。那些钢铁怪物轰鸣咆哮的声音在城市东部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听到。
作为九大世家之中排名第六的拉提斯家就位于圣都东南面的市区边沿地带，单从地理位置上而言比起坐落在正东面郊区深处的本家更为临近东部林区，而且因为靠近市区故而交通也比本家方便，估计这也是之所以东正教会选择和拉提斯家合作这项开发计划的原因。
……这些话暂且不提，言归正传。
素来以正统火元素师自居的拉提斯家确实有值得骄傲的资格——并非凭借着本身超卓的天才，而是依靠数代的不懈努力，终于成功将四大基础元素之一火元素的威力深化到丝毫不逊于进阶元素的境界，拉提斯家累积了千年对【火元素法】研究的深厚底蕴，确实有其独到之处。不过也可能正是因为如此，对于仅仅依靠本身特性就得到了整个联邦最荣耀十二席位中【新约】第七席的本家，他们尤为不满。
再加上本家历代镇守金恩加要塞的功勋所成就的无上威望，再加上历代家主无不精通兵法、能征善战，从而使得埃斯贝尔一族从很久之前就被奉为『军神一族』，牢牢掌握着联邦内最大的驻守军权。
——这一点也让一直想在军队权益上有所发展的拉提斯家感到眼红不已。
两家的恶劣关系由来已久，甚至可以一直上延到数十代之前，虽然偶尔也会出于政治层面的需要而互相虚与委蛇，但却从来没有实质性的改善。
故而对于拉提斯家如今这突如其来的邀请，中池也是满脑袋的困惑。
在夜岚天若的陪同下，中池由拉提斯家的老管家克劳斯引领，来到了这个从小就被长辈告知为政敌的家中。相对其他世家这个古老名门的建筑面积并不算大，只是在高贵和雅致上面以田园风格为参考下足了功夫，因而给予见惯豪华的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这是一间飘扬着浓厚书香味道的书房，墙壁上面悬挂着几副名画，一个柳木书柜倚靠着西面的墙壁，其前方是专门待客的软皮沙发和玻璃茶几。
并没有任何过度豪华的地方，而这份简单的清雅却更让人感到宁静安逸。
书桌的后面坐着一个看上去十分粗犷的中年男人，拥有着不输给龙骑兵的魁梧身躯，年近五旬的外貌在带着几分沧桑的同时，依旧深刻的宛如雕塑般威严无比。两鬓已经开始出现斑白的颜色，但是火焰般的瞳孔深处那份惊人的锐利却丝毫不减当年——
拉提斯·埃森·奥斯卡。他正是拉提斯家这一代的家主，被奉为百年难遇的雄主『烈火之虎』的男人。
“这个书房比我那图书馆一样的书房好多了。”
刚刚在老管家的带领下走进来的中池肆无忌惮的抒发着自己的评价。
“少爷，有何不满请回本家再说。”
跟在中池背后的夜岚天若对于这个新来的少爷那不拘一格的品性也十分的头疼，尽管在普通人而言或许无所谓，但在礼仪要求极为严格的贵族看来，这种性格就实在是太过随心所欲了。
背后传来了关门的声音，老管家克劳斯无声的行了一礼之后，就退出了房间。
正在披阅文件的奥斯卡家主从满桌的资料之中抬起头来。
“请坐吧，两位。”
“谢谢。”
中池在沙发上面坐下，夜岚天若则平静的站在他身后。对于奥斯卡家主无意之中扫过来的凛冽目光，男人墨镜下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不知家主找我来有什么事呢？如果只是吃饭的话，那就免了。”
还是那样一脸不耐的表情，稍微眯起眼睛，中池满脸无精打采的表情。
“诶——？年轻人，不要这么急躁啊。”
很少看见在自己的气魄面前能如此镇定的少年，虽然那一副不耐烦的语气确实有点不讨人喜欢，但从两家恶劣的关系而言，这也是相当正常的事情。
只不过奥斯卡并不知道，中池绝非心有成见，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根本就是天性。
在【外城】落魄的时候少年曾经历过极为严苛的杀手训练……为了培养出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持警惕的能力，并掌握随时将精神集中到极至的方法，中池在残酷的训练中成功将五感占据的精神大幅度转移到直观上面，从而造成他在任何时候都是一脸惫怠的表情。
这一点，从他眼中偶尔闪过的那种动人心魄的锐利光芒，就可见一斑。
“你知道东部林区的重建计划吧……”
看到中池毫无反应，一副随时都会睡着的模样，奥斯卡家主不得不耐着性子主动打破沉默。
“恩，那又如何？”
稍微睁大了眼睛，中池露出了颇感兴趣的表情。对此奥斯卡家主也不废话。
“本家在地下发现了一栋庞大的远古遗迹。”
“远古遗迹？”
中池发软的身子已经完全直立起来。
虽然还猜不出眼前这个男人把自己叫到这里来的真正目的，但从这简单的四个字中，少年就已经十分敏锐的嗅到了“好处”两个字的气味。
“不错，根据本家的检测，那是距今大约十亿年前的建筑物，如果不是因为地质移动崩坏了原本用来守护其存在的『次元结界』，我们也没法发现这样一个隐蔽的存在。”
“十亿年前啊……”
中池呢喃着这个没有文明可以跨越的极度漫长的时间。
“那不是传说中的黄金时代么。”
“嗯……”
奥斯卡沉重的点点头，证实了少年的想法。一瞬间中池的脸色就变了，所有的慵懒和疲惫一扫而空，只剩下剥去外壳之后那宛如天性般与生俱来的锐利。由此可见，这四个字对中池的心灵所造成的震动是何等的剧烈。
黄金时代——在人类的科技勉强达到次元水准的时候终于发现的存在，被认为是人类有史以来的第一个时代，同时也是在众多时代之中成就最高的一个。这些遗迹因为旧时代核战所制造出来的次元裂缝影响而逐渐失去隐蔽的能力，开始慢慢的展现在现代人的面前。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在克伦斯威尔领地内出土的【深海青蓝】遗迹。里面的影像文书记载了黄金时代人类和神明之间的可怕战争。不过奇怪的是，依次出现的那些遗迹之中，大都是远古人类的棺木，至于那些记录中毁天灭地的武器，倒是一个也找不到。
不过里面关于人类操作元素和使用力场的心得倒是非常的有效，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以元素法为主的拉提斯家会如此在意，倒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本家的挖掘工作已经进行到收尾的阶段，整个遗迹保存完好，如果能够破除里面因为空间扭曲所造成的障碍，那么我们应该就能深入中心了。”
奥斯卡家主轻轻弯曲食指，骨节有节奏的敲击着光滑的桌面。
蕴涵猛虎般威仪的目光凝视着中池。
“有兴趣合作么？”
“怎么合作？”
懒洋洋的回答，已经了解事情大概的中池对于这种善者不来的提议，表现的极为平静。
漆黑的瞳孔之中隐约闪烁着名为颓废的毒。
“我曾经领人突破过空间扭曲地带，进入了遗迹深处，不过在末端的时候却被一闪异质的大门所阻拦。无论我用任何办法都无法将其打开，最后只能拓下门上的文字，交给本家精通此道的长老进行解读……”
看到中池木然的表情开始龟裂，奥斯卡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任何人在庞大的利益面前是不可能毫不动容的，贵族之间永恒存在的只有利益，所谓的仇恨和恩情再其面前都只是无聊的计较而已。
“根据我们长老会解读的结果，要想开启这最后的一道门，就需要能同时操纵静态和动态两系别元素的超常人类，将自身的能量输入石门上的掌印之中。”
说到这里，奥斯卡家主的话已经再明显不过——这个世界上能够同时操纵乙太元素和物质元素的，就只有龙术师而已。那么在如今父亲被俘，叔叔失去右手的现在，自己显然是拉提斯家最好的选择。尽管这个选择相当的无奈。
“那么我有什么好处呢？”
中池只有在这个时候，眼睛才会发光。就连老练的奥斯卡在那直白的目光面前，都有点受不了。
“你们埃斯贝尔家东部七省的领地我们拉提斯家共有三十九个官位，作为新的家主你难道不想做出点好成绩给长老会看看么？……只要你能帮我打开那扇门，我就愿意和你签下契约，将这个三十九个名额全部还给你们家，让你能保持埃斯贝尔家对领地的独立控制。”
“就这样？”
对于这个条件，中池的表情显然并不满意。
虽然奥斯卡家主的提议相当诱人，不过在本家领地内有官位插入的并不只有拉提斯一个世家，其他名门大贵族也或多或少的有一部分掺入其中，只是份额很小，并不足以影响本家的根本而已。
“那你想如何？”
奥斯卡皱起眉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喜欢和贪婪的人打交道。
只是中池下面提出的要求却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我要一样东西！无论遗迹之中有什么，我都拥有从其中选择一样的权力……如何？”
真是廉价的令人惊讶。
原本还以为眼前的少年会狮子打开口的奥斯卡家主，一时间完全的愣住了。毕竟，无论一件东西的价值有多高，都绝对无法和整个遗迹的珍贵度相提并论。本来想好讨价还价的手段一下子完全失去了用武之地，奥斯卡家主惊疑不定的问道。
“你确定？”
那个模样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拾金不昧的好人一样。
中池爽快的点点头。
双方终于就这件事情达成了协议，谢绝了奥斯卡家主共进晚餐的邀请，中池和夜岚天若一起离开了这个别具一格的世家。
“少爷，这样真的好么？大长老虽然不会介意，但其他长老恐怕会有非议。”
坐在轿车之上，一直保持沉默的夜岚天若终于主动开口。
中池将目光从车窗外流动的风景收回来。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本家目前的情况太糟糕了，特别是商业圈被其他贵族打击的很厉害，如果不尽快将领地完全控制住，至少保持七省范围内的流通和利润的话，以叔叔送来的数据资料来看，恐怕本家到明年的六月就会陷入财政危机了。”
“——虽然知道和拉提斯家做下这件交易很亏，但目前也只能如此了。”
夜岚天若也知道实情如此，冰山般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
“委屈你了，少爷。”
“为了父亲早日出来，目前唯有韬光养晦的积蓄实力……我相信，这一点大爷爷会支持我的，至于其他长老，他们并不是主要的问题。”
将身体重新靠回到软皮的背垫上，对话到此结束。
中池疲惫的闭上眼睛，夜岚天若也默契的不再说话，布满温厚白色的车厢内一时间只剩下引擎绵延的响声。
空气芬芳剂散发出清爽的香味，伴随着无奈的氛围淡淡蔓延开来……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