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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郎自大2_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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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以为我不会再醒过来。

但我还是醒了过来,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旁边有一堆火。我腹间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身上也被人清洗干净,清清爽爽地躺在干草堆里,透过密林的缝隙,可以看到天上朗朗星光。

我这么静静地躺了片刻,旁边传来了人声,我霍然回头,便看见了沈从。

他身上的官袍被撕扯得破破烂烂,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他手里抱着些干柴,面色平静。

我不由得有些诧异:“你……”

为什么会是他?

我想过救我的人是沈夜或者白少棠,却从没想过,会是沈从。

沈从在我心里,是所有人中最理智的。他从来不会因为感情影响自己的判断,一心一意地辅佐沈夜。沈夜是他的神明,他心中最重要的人,所以他如此不择手段,就是想杀了我。

是沈从在这里,我倒是能理解为什么我还活着了。如果救我的是沈夜或者白少棠,他们没有一个人有能力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但是医术精湛的沈从,就不一样了。

我静静地打量着他。他走到火堆边上来,拨拉着柴火,将干柴填进去。之后,他坐到我身边,给我递了点水:“你伤了肺腑,现在不能吃东西,只能吃流食。先喝点水,明天我背你到镇上去。”

他一说,我就觉得饿了。但大夫说不能吃东西,我只能不吃。我有很多问题,却不知道该从哪一个问起。想了片刻,我挑了个最重要的问:“我的孩子……”

沈从脸色变了变,我的心沉了下去。这在我意料之中,又似乎有些难以接受。其实能保住命已经很好了,我也没想过能保住这个孩子。做人不能太贪心,只是我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酸楚。

沈从抬头看了看我,又低头拨弄着火堆道:“也不一定会没了……”

“什么意思?”我呆了呆。

沈从低垂着眉眼:“你身上都是剧毒,我没有解毒的法子,只能将毒素都逼到孩子身上,保住你的命。明日我带你去县城,你养几天伤,我先给你开几个方子喝着,然后我们去找舒神医。孩子生下来,或许……还是活的。”

或许,就是个死胎了。

我明白他话语中未说完的意思,抚上自己的肚子。

他一直很平静,看不出喜怒,我揣测不出他的情绪,慢慢道:“你……为什么救我?”

他不说话,只是瞧着火堆。火焰在他漂亮的眼眸中跳跃,他的发冠散了,头发松松垮垮披散在他面容的两侧,看上去带了几分平时没有的不羁和妩媚。

在我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突然出声了。

“我喜欢你。”

那一瞬间,他的声音仿佛惊雷一般划过我的内心。

我呆呆看着他。他抬起头来面容郑重,认真而严肃地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我……”我慌乱地低下头,“这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他喜欢我。从我成为舒家少主,开始认真揣摩身边每一个人开始,我就察觉到了他的心意。可是我从未想过,他有一天,会这样坦然地告诉我。

看着我的窘态,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你问我为什么救你……在我跟着大哥跳下江,不顾一切地将你拉到我身边来,将你抱在怀里时,我也在想这个问题。”

“荣华富贵近在眼前,我又是发了什么疯?”

他说得太坦然,我内心也就安定了下来。既然已经开门见山,我又何必遮遮掩掩?

“所以,你是因为喜欢我才救我?”我想明白了他的话,不由得笑了,“那一开始,你又何必杀我?”

“我以为我可以看着你去死,你死了,我和大哥的死局才能破开。否则……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些什么来。”

“所以?”我听着他的话,内心平静。

他已经有了青年人的模样,相比凤楼其他人,他身形消瘦很多,一双手完美如玉,只有指节处带着薄茧,看上去就是一双不曾沾过半点血腥的读书人的手。

可恰恰是这样的人,才是不杀则已,若欲杀人,浮尸千里。

“你想知道什么呢?”他抬头看我,“走到这一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我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沈夜对我下毒一事,有其他隐情,对不对?”

沈夜并不知道血契无效一事,也并不想杀我,否则不会在最后关头,拼命让沈从救我,拼命和别人要血契来,试图救我。

这个认知让我内心舒服了很多。

沈从并没有否认我的猜测,他点了点头,温和地说:“你比我想象中更聪明。”

“大哥不知道血契无效的事,你同我说的话,我都不曾转告过大哥。后来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也超出了我们的计划。我们提前动手刺杀大皇女,惊扰了陛下,陛下死闭内宫不肯开门,我们强攻过,却都以失败告终。而后陛下军队先到,如果陛下打开宫门,同外面军队里应外合,大哥所筹谋的一切,就会成为死局。”

“而昨日的局面,我和大哥早已猜到。为了避免这种局面,大哥决定先行刺杀陛下,可陛下防御得太好,大哥没有办法。我就向大哥谏言,杀了你,通过你身上的血契,再杀了陛下,之后再用血契复活你。”

“所以……”我立刻明白,“沈夜并不想杀我,他只是不知道,血契早已没用了。”

“是。”

“真正想杀我的,是你。”

“从头到尾,想杀你的,就是我。”

他抬起头来,注视着我,那目光里并没有我猜想的憎恨、厌恶,而是一片清澈。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沈从,不由得呆了呆。

他凝望着我的面容,淡淡地说:“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

“一开始,我并不想杀你。我喜欢你,我把这份喜欢埋在心底。我以为,我可以就这样,过一辈子。可后来我发现,有些东西在心里生了根,只会变成无穷无尽的欲念。尤其是在我知道你怀孕以后,我心中好像长了个怪物,它一日日长大,只要我一个不慎,就会被它吞噬殆尽。”

“我看见你就会紧张,听见你的声音就会害怕,我面对你,毫无理智。而如此这般的,还有大哥。我们俩是凤楼的顶梁柱,我们俩如果都是这样,凤楼就完了。所以,在温衡被俘,大哥差点死去的时候,我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杀了你。”

我恍然大悟:“于是你设了局,你明明有办法杀女皇,却要沈夜来给我下毒。而本来就要死的我,就尽量发光发热,成为那个刺杀女皇的最好人选。”

沈从默不作声,认可了我的推测。

我们俩一时沉默下去,平和得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他不像一个喜欢我的少年,他太平静,太冷淡,仿佛诉说的,是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

这让我不由得有些疑惑:“既然如此,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救我做什么?”

费劲周章,却白忙活一场。他眼里有了茫然:“我一手设局,引君入瓮,本是完美收官,可是到最后,我却下不了手。”

“舒城,”他闭上眼睛,“上官婉清的剑捅进你身体那一瞬间,对我来说,仿佛一个可怕的噩梦,直到此刻,我都无法回过神来。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其实什么都不重要了。你活着,好好活着,就够了。”

“你说得对——”他音色沙哑,“我……大哥,我们都不懂得怎么去爱一个人。大哥爱一个人,就总想着把自己喜欢的给她,不愿她喜不喜欢,不问她愿不愿意;我爱一个人,就只会惶恐,害怕,远离,乃至……毁灭。”

“我怕爱情毁了我,可在意识到你真的会死的那一刻,我突然发现,其实这一切都不可怕。你毁了我,远没有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你这个人,更让我觉得惶恐。”

“沈从……”我看着他的脸,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从抬起头,对我苦涩地一笑:“我想明白了,没事了。你身体的伤太重了,又被毒伤了肺腑,我得带你去好好调养。”

我点了点头,道了谢。一切都清清楚楚,我反而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本来以为,我会伤心,我会怨恨,然而听着沈从用平淡的语调说这一切,我突然就觉得,其实一切也并没有那么让人痛苦。

只有上官婉清的剑留下的伤口,还在腹间作痛。

然而我不打算同沈从提上官婉清,便躺在干草上,闭眼睡了。沈从躺在火堆另一边,也规规矩矩地睡下。

等到半夜时候,我觉得有些口渴,迷迷糊糊中叫了沈夜的名字,没有人应我,只一只冰凉的手掌握住我的手:“你发烧了。”

我艰难地睁开眼睛,对上沈从平静的眼神。

他和沈夜不一样,如果说沈夜时刻会让你感觉像处在梦境一样甜蜜幸福,那沈从就像一口古井,它永远不会波动,无论任何时候,都这样安稳地看着你。

古井的水泼得我清醒了些,我冷静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轻叹一声:“阿从啊……”

“我去打水,你不要害怕。”他安慰我,想了想,将一把精致的短刀放到了我手里,然后转身离开。

我在迷糊中等了好久,才感觉到有沾了冷水的湿帕子盖到我的额头上,驱散了让我头疼的灼热,而后有冰冷的水滴到我的唇上,带着甘甜。我勉力睁开眼睛,看见沈从用竹筒往我唇上滴水。他的官袍早被撕得破烂不堪,此刻瞧着,竟是更破了。我不由得笑了笑。他按住我,淡淡地说:“别笑,好好喝水,别漏了。”

我听他的话,不再笑了。又喝了一点水后,他将还滴着水的衣服撕下来放在一旁,用来更换我额头上的帕子。

他全程一直很沉默,不时来试我额头的温度,等帕子换完了,他又去河边把所有帕子弄湿,有几趟还带了点草药回来,用石头砸碎了掺在水里喂我喝下去。

我烧得更厉害了,觉得头疼,在地上哼唧,他便拿了银针出来,循着穴位往我身上扎。

他的手很凉,触碰上我灼热的皮肤,我忍不住颤了一颤,又哼唧了几声。他愣了片刻,一针就扎了下去,淡淡地说:“老实点。”

“疼。”我泪眼汪汪地看他。本以为他会骂我,他却是少见的有耐心,他握着我的手,像劝小孩一样,耐心地说道:“一会儿就好了,不要怕。”

“很快就不疼了。”

一直折腾到黎明,我的烧还是没有减退下来,我不免有些害怕了,问他:“我听说很多战场上的士兵受了伤,抬回来,就是这样发高烧,高烧好几天,挨不过去,就死了。我会不会也这样死啊?”

沈从被我折腾了一夜,眼中全是血丝,眼下泛着青色,衬得他的脸色更苍白了,仿佛随时就要倒下去一般。听了我的话,他估计是拿出了所有力气瞪了我一眼,冷声道:“你信不过自己的身子,也要信我的医术。”

大夫多有怪癖,个个对自己的医术都有着一种迷之自信。你可以怀疑一个大夫的品行,但绝对不能怀疑他的水平。我自知犯了忌讳,笑了笑,也没力气多说什么。

一直到太阳升起来了,我的烧才退了些。他松了一口气,用湿帕子绑在我头上,又去寻了些藤条,编了张椅子。

他绑椅子的手法我似曾相识,等椅子放到我面前时,我便笑了。

当初在摩萨族的地盘上,沈夜也编过这么一张椅子,用它背着我下山。

当时沈夜身中剧毒,身上全是伤,背上布满毒砂,我却都没有察觉,无比宽心地坐上椅子,让他背着我到了乞女族的地界。

有了经验,我也不需问这张椅子是否牢靠。

沈从让我坐上去后,颤颤巍巍地将我背了起来。

我知道他向来是没怎么吃过苦的公子哥儿,和凤楼那些打打杀杀的人不一样。沈从杀人,从来都是嘴皮子一张一合完事,顶多是抓把毒药撒过去,让他轻身跟着大家跑都是为难他。

此刻他背着我,我心里不免有些害怕。

我感觉他整个人是颤抖着、佝偻着往前行的,不免担忧地问道:“那个……你行不行啊?”

“别说话。”他不耐烦地说,用削好的木杖拨开荆棘,带着我一步一步往外走去。

他走得实在太不稳当,我这辈子没让这么虚的男人……不,这么虚的人背过。听到他的话,我更害怕了:“要不,咱们再休息一会儿再走?”

“山里没药,也没有适合你吃的东西,我怕你的伤口会恶化下去。”他一口拒绝,“而且,你身体里的毒我也不知道能压制到什么时候,虽说是引到了孩子身上,我还是不放心,要尽快找到舒神医。”

“早知道今天这么费力,你就不要给我下毒好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闭嘴!”沈从喝道。

我识相地不说话了。太阳渐渐升起来,林子里开始升温,我腹部带一大个口子,倒也不觉得疼痛,饥饿感让我头晕眼花,看着阳光都觉得晕眩。

我饿得心慌,路途

太长,我实在忍不住,又开口道:“沈从,咱们聊聊天吧?”

沈从不说话。

我便当他是默认同意,假装随意道:“话说你们凤楼的人进去后,是要统一培训的吗?比如这个编椅子的技术,是每个人的基础技能吗?之前我和你大哥在摩萨族地盘逃命的时候,你大哥也弄了一个来背我。说实话,我觉得你大哥弄那个比你这个好看,他当时还弄了点小花在椅子上,你这个太单调了些。”

“下次我做个好看的。”他冷不丁开口。

我赶忙道:“不要有下次了,我随口说说而已。被人背一回,就证明受伤一回,我可不想一直受伤。”

沈从又沉默了。

我想了想,换了个话题:“沈从,你们凤楼谁长得最好啊?谁武功最高啊?为什么他们不教你武功啊?你武功这么差是自己要求的吗?你和郑参医术谁好啊?你医术这么好为什么还要去找我姨母啊?你医术要是比郑参好,为什么总是要去药王谷请郑参啊?”

沈从一直不说话,我就自顾自地说着。

走了半天到了一座小镇,我嗓子都说痛了,他整个人也濒临虚脱。刚到医馆里,还没把我放下,就连抬脚的力气都没有了,被门槛一绊往前倒去。

我尖叫出声,只听“咚”的一声巨响,他就一动也不动,我却仍在他背上,保持着坐在椅子上的姿势和他一起倒在地上。有他垫在我身下,我倒也没觉得疼。

医馆里的人呆呆看了我们半天,一位姑娘终于开口道:“姑娘,是你要看大夫,还是这位公子要看大夫啊?”

“都看!”我忙道,“麻烦姑娘帮我扶起来可好?”

那姑娘忍不住笑了,带着人上前来将我扶起来。

这么一折腾,我腹间又开始流血不止。那姑娘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姑娘,你不疼的吗?”

“不疼啊……”我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见腹部流出的鲜血,终于反应过来。

出事了。都这样了我还不疼,肯定是有毛病了!

我赶忙道:“你们快把他弄醒,他的医术可厉害了!”

这种大病我实在放不下心让这些乡野大夫一手操办,想起来身边也有个堪比国手的神医,我忙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那姑娘听我的话,笑了笑:“那是自然的。”

说着,她便同人一起将我和沈从扶进了房里。

我和沈从各自躺在床上,一行人有序地进来,有给他扎针的,有给我包扎的。等做完之后,沈从还未醒来。

方才扶我的姑娘带着个算盘走了进来,含笑问我:“姑娘可好些了?”

看见她手中的算盘,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我没带钱……哪个世家大族的家主会随身带钱!

我没敢回她。

那姑娘笑意盈盈地走到我面前,下人给她搬了个凳子,她从容地坐下,说了一句让我整个人都颤抖起来的话:“姑娘既然好了,我们来算一下诊治的费用吧?”

这姑娘说完,就开始啪啪啪地拨算盘,一面拨一面说:“大夫出诊五两银子,帮工每人一两……”

她说着说着我就快哭了。

她拨完算盘,笑意盈盈地抬头:“十五两八钱,看在小哥哥长得好的份上,零头我不要了。”

听了这话,我差点要给她跪下了。

一文钱逼死英雄汉,我可不想被十五两八钱逼死。

我正考虑要不要亮出身份,或者把家主令当给她时,沈从呻吟了一声,我忙指着他道:“他有钱!他肯定有钱!那些药都是他吃的,你找他!”

说着,我就扑到了沈从身边:“阿从,你醒了?!”

沈从睁开眼睛,呆呆地看了我一眼,道:“没想到……你这么关心我……”

“有钱吗?!”我打断他的幻想,忙道:“若是没钱,我马上带你去当铺,你身上有什么可以当的?”

沈从沉默着深深看了我一眼,接着冷笑了一下,抬头扫了一眼周遭,把目光落到拿着算盘的人身上。

“这位姑娘,”他行了个礼,恭敬有礼地问道,“敢问一共多少钱?”

他没醒的时候,只是五官长得美。此刻醒过来,一举一动,仿佛都是从小训练过一般,无不美好,哪怕如此落魄,仍不掩气质高华。

那个拿着算盘的姑娘愣了愣,一个健步扑了过来,握住沈从的手道:“小公子,在下妙手回春杏子花,对你一见倾心,不知小公子可许了人家?!”

这个发展进度……有点快……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沈从笑着看向姑娘,再问了一遍:“多少钱?”

“那钱我不要了,折进你的聘礼里!”

“二姐不可!”

“二姐三思!”

“二姐你已经娶了三房,不能再娶了!”

几个声音同时响了起来,完全不复方才作为医者的儒雅,反而……十分豪爽。

沈从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四周。

杏子花面露尴尬,沈从满脸郑重地拱了拱手,道:“各位黑风寨的绿林好汉,苏从久仰。”

绿林好汉……

我呆住了,我们这是进土匪窝了?

沈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转眼看向正反复念着他名字的杏子花,温柔地拍上杏子花的肩膀:“原来这个医馆是黑风寨的暗桩。苏从真是命好,能得大侠如此救济,那些银两……”

“不妨事!”杏子花连忙道,“小公子路遇歹徒,我们救小公子是理所应当!这些钱我们都不要了!”

“大侠恩德,苏从没齿难忘!”沈从面露感激,“苏从略懂医术,不知可否借大侠医馆物件一用,为姐姐诊治一二……”

“好说。”杏子花立刻站起身,让开道,“这医馆的东西你随便用,记在我头上!”

“真是感激不尽……”沈从摆出几乎要感动得哭的表情,杏子花满脸疼惜。

两人虚伪地客套了几句后,沈从便走到我边上来。

他先给我诊了一下脉,而后便写了几个方子下去,紧接着请了银针过来。他压着我手上几个穴位道:“昨日我怕你疼,封了你的痛感,现在我要帮你解开了,等一下痛起来,你不要哼唧。”

“等等!”我拦住了他,“你让我一直封着好吗?!”

“筋脉被封太久,对身体不好。”沈从毫不犹豫地拨开了我的手,眼疾手快地扎下了银针。

银针入体的瞬间,我立刻感到一阵剧痛从腹间袭来,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从看了我一眼,皱了皱眉,道:“要不……你先睡一会儿吧。”

说着,也不等我同意,就直接把我扎昏了过去。

我迷迷糊糊地醒来的时候,还是觉得腹痛。不过腹间已经包扎好了,疼痛少了很多。

见我醒来,沈从坐到我床边给我喂粥,也不说话。

他本生得面如冠玉,此刻低垂着眉眼,一口一口将粥喂到我口里,就仿佛是哪位贵公子在闺房中侍奉他的妻子一般。我的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忙道:“我自己来吧?”

“你最好不要动弹,这样你的伤口好得快点。”

他一脸认真,我也就不好多说什么。

过了片刻,我找了话题来问:“那些人,真的是山匪?”

“黑风寨的人,连云山十八寨都是她们的地盘,好在一直和百姓相安无事,基本都是走黑吃黑的路数。”

“你怎么认出来的?”我不免有些好奇。

沈从冷笑了一声:“黑风寨二寨主杏子花都自报名头了,我还不认识,你当我是有多傻?”

“哦……我忘记你也算是江湖中人了。”我叹息了一声,“你也算是条好汉啊。”

沈从没说话,一张脸紧绷着,我看着也怪辛苦的,便道:“想笑就笑吧,憋久了心累。”

听到我的话,沈从微微一笑。他的嘴角弯开了弧度,笑容一点一点绽放在那张清俊的脸上,仿佛池面清风拂过,莲花无声盛开。

我不由得呆了呆,发自内心夸了句:“芝兰玉树,便是如此。”

沈从笑着端了碗药来喂我,垂着眼眸同我道:“舒城,其实我也想明白了……你和大哥回不去了,我杀不了你,放不开你,不如……”

“阿从,”我打断他,因为知道他要说什么,所以连说都不愿意让他说出来,“你知道,我人生里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

他抬头看我,收敛了笑容,一双眼睛如星辰一般,明亮而深沉。

“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我明明知道我不爱少棠,却还是抱持着要试一试的心态留下他。明知道少棠要的是我的爱情,却总以为可以用权势和温柔相待来弥补。”

沈从没说话,瞬间冷了脸色。他静静地看着我,我知道这些还不足以让他死心,便又道:“阿从,你说我和你大哥回不去,那你可想过,我和你,又如何能开始吗?”

“三番两次,你都差点杀了我。你曾经为了你大哥放弃我,哪怕最后救了我,都磨灭不了你曾背弃我的事实。若是我爱你,我怎能原谅这样的爱情?”

“阿从,”我深吸了一口气,明明白白告诉他,“我之所以在发生这一切后还同你如此聊天、谈心,正是因为我不在意你的背弃。你不是我什么人,你没有对我效忠的义务,所以在你翻脸时,我能理解,也能接受。甚至会怀着你只是因为太年轻,还搞不懂自己要什么、想做什么的心态,如长者一样陪在你身边。我是无法毫无芥蒂地和你大哥回到过去,他如今当了帝王,为了立威,他饶不了舒家,舒家能贬为庶民,已是先帝恩德。可无论如何,在我心里,你大哥都是唯一的那个人。你是他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弟弟。”

说着,我拍上他的肩膀,认真看着他:“你明白吗?”

“明白。”他抬头看我,眼中一片清冷,“你说的,我都想过。此刻你亲口说出来,我再明白不过。”

“那就……”

“可是正如你所说,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沈从自嘲地笑了笑,“人人都说我聪明,可舒城,我从来不明白,人生该是什么样子。”

“我曾以为我的人生里只有我大哥,他就是我的唯一,我活着的意义就是看着他君临天下。可后来我看到了你,或者说,看到了你和大哥,我突然明白人生也可以是这样的。”

“我看着你给他做糖水,跪在大雪里求他的怜悯,在睡梦中叫着他的名字,为他痛哭流涕,为他舍生入死。你会在家里等他,和他一起吃饭,你们两个会有孩子,每日同床共枕,生死相托,相伴一生。”

“这是大哥的人生,而我呢?独醒赴朝霞,孤身立黄昏。所以那时候我忍不住会想,我也曾有可能是你的未婚夫。如果沈家被不灭门……如果我正常地长大,我大概也就会嫁给你,有着像大哥那样,或者比他更好的人生。我和你之间没有这么多阴谋,你会将你的温柔,统统给我。”

“你让我知道了人生另一种可能,我每日念想着,于是为此背叛了大哥。”

“可背叛后是无尽的痛苦,看见大哥濒死,我又选择抛弃你。”

“等看到你快死了,我又发现我放不下你,于是又救了你。”

“我什么都想要,可什么都得不到。舒城,我到底真正想要什么呢?我该怎样度过我这一生?”

他看着我,漆黑的眼中甚至有了几分苦楚。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他低头握住了我的手,温和地说:“所以这一次,我还是遵从心意,选了你。我想了个两全的法子,嫂嫂,大哥,你们都在我身边……”

“你想做什么?!”我瞬间防备起来。

沈从笑了笑:“等回了楚都,你就知道了。”

说着,他将我扶了躺在床上:“你多睡睡吧,睡几天,就不疼了。”

不等我回答,他又直接点在我睡穴上,让我昏睡了过去。

他的话让我很不安。我一直觉得,沈从看上去是个聪明理智的人,可骨子里根本就是神经病。神经病的想法你不能猜,猜也猜不明白。我想,到底什么方法,能满足他的愿望?或者说,他的愿望,又到底是什么?

不过我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为除了解决基本的生理需求,大多数时候,我都是睡着的。而醒着的时候,沈从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题。

他已经和医馆的人打成一片,免费帮她们出诊,帮医馆赚了不少诊金。杏子花一直在热忱地追求他,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沈从帮她们赚了这么多钱后,突然转了主意,天天向沈从宣传黑风寨的好处,邀请沈从上黑风寨一趟。

我忍不住打趣他:“去一趟,嫁人的问题都解决了,咱不亏。”

“黑风寨是要去的,不过现在不是时候。”沈从看了一眼我的肚子,“还是尽快去找舒神医妥当些。”

“那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你的伤口长得差不多了再起身。你这伤虽然没有刺中要害,但也不好养。如果那天你醒过来时身边不是我,你现在

应该可以过头七了。”沈从淡淡地说道,手一拂,“睡吧。”

我就这么吃了睡睡了吃地过了大半个月,腹间的伤口终于长得差不多了。不知道是不是服下那么多毒药的后遗症,我记性越来越差,有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一开始都是些小时候的事,后来近来的很多事也都不记得了。

开始我还同沈从抱怨,沈从就皱着眉,满脸担心看着我,然后和医馆里所有的大夫会诊,得出的结果是毒药未清,副作用大了一些。

我起先没有放在心上,当忘记的事情越来越多,我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沈从再给我喝药的时候,我死活不喝。

沈从垂了垂眼眸,温和地说:“我如果要给你下药,你不喝药也防不住。”

听到这句话,我怔住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是我又有大半把握断定,他所谓两全其美的方法,就是把我变傻!

不对,是变得什么都不记得。

我抬头看他,忍不住冷笑道:“你就剩这点伎俩了?”

他不说话,端着药碗,低垂着眉目,好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沈从……”我艰难地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却发现,其实我根本没什么力气。哪怕有伤,我也不该不济至此。

我霍然抬头,冷声道:“你都算好了?!如果我不挣扎就算了,挣扎了,你就打算强来是吗?!这就是你两全其美的办法?若你大哥知道……”

“我大哥不会知道!”他猛地抬起头来,拿着药碗的手颤抖起来。

他站起来,捏住我的下巴,连声音也颤抖起来:“他什么都不会知道,你什么都不会记得。以后你就是沈夫人,舒城就死了。大哥会怀念,会难过,然后一年一年过去,我会陪着他,给他找一个新的女人,很多新的女人,他就会忘了你。”

他一面说,一面拼命往我嘴里灌药。

我死命挣扎,却使出不力气。

等他把药喂完,我狠狠地看着他,咬牙切齿道:“沈从,你真是让我再恶心不过了!”

沈从僵住了,他的身体不再颤抖。

他将药碗放在桌面上:“你睡吧,我明天再来。”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外面传来杏子花的声音:“从哥哥,我们黑风寨真的特别好,我们那里的女人对男人都很尊重,很温柔!你要是去了啊……”

慢慢地,我就听不见她的声音了。我沉入了梦境。

之后,沈从每天都来给我灌药。我知道挣扎没什么效果,也干脆就不挣扎了。我每天躺在床上,努力回忆过去。

我让杏子花给了我纸笔,偷偷地记录每天能记住的东西,一面写一面想起过去的时光。

我写,我喜欢一个人,他叫沈夜,过去是凤楼的楼主,朝中暗庭的隐帝,女皇的奸细,后来我努力追求他,他终于成了我的主君。

他长得很美,没有任何人比他好看。他跳过一支君子舞,美得轰动大楚。他曾在乞女族的盛典上,为我抢下一支永生花,然后驾马而来,恍若仙人临世,自带霞光。

他曾将我放在身后,身上带着相思的毒一个人独挑十几位高手。在我几乎绝望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将我抱出来,背着我走过那最黑暗的夜晚,英勇无双。

我每天晚上写着这些,都会忍不住哭出来。意识到记忆在一点点消失,我感觉无比惶恐。我忍不住想起当年秦阳辞官之前和我说的一句话。

她说,舒城,其实我觉得这世界上没什么事可怕,唯独一件事,就是他忘了我,或者我忘了他。

那时候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今天我虽然不懂得这句话背后更深的含义,却也明白了字面上的意思。

我突然发现,知道白少棠给我下毒的时候我没怕过,知道沈夜给我下毒的时候我没怕过,去刺杀女皇的时候我没怕过,看着女皇给我下了赐死的诏书、被上官婉清用剑贯穿的身体、被白少棠带着跳入江中……这么多事关生死的时刻,我都不曾怕过,却在这夜晚怕得痛哭流涕。

我的记忆越来越少。有一天傍晚,我根本想不起我有这么一个记录的本子。

沈从给我灌药的时候,我拼命挣扎,沙哑出声:“不要……我不要忘了他……沈从我求求你,放过我……放过你哥哥。我毕竟是你的嫂嫂啊!”

“舒城,你别怕。”他红了眼眶,却没有松手,死死抓着我,仿佛绝望的人抓住的 最后一根稻草,“很快你就不痛了。你别怕。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如果你还爱他……”

他眼泪落下来,仿佛还是十几岁的少年,哽咽出声:“我就再也不会打扰你们。”

他一面说,一面将苦涩的药灌进我的口腔。

我再说不出话来。

等他灌完药后,我意识到,距离我彻底忘记一切的那一天,大概也不远了。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他也不出去,先是往烛灯那里抖了点粉末,而后到我床边来,将手伸进我的被褥,取出一个包裹来。

紧接着,我便听到外面的吵闹声。

一个少女声道:“杏子花,你都娶了三房了,山上多少姐妹都还孤零零的身边有个伴都没有,你还要再娶,是想死吗?!”

杏子花赔着不是:“老大,我不娶,这次真不是我娶。我早看出来了,人家小公子对我没意思。”

“那你叫我来干吗?”那少女不满道,“你不娶,还花钱伺候着,当我们寨子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

“老大,我不娶,你娶啊!”杏子花忙道,“老大你这么美!这么帅气!这么有魄力,那小公子一见你,肯定就腿软了。”

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近,沈从看着门口,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我心里面不由得开始为两位姑娘默哀。

那个少女和杏子花走到门口时犹自不满,冷哼道:“这连云山哪个见我不腿软?罢了,你这么吹捧,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长得多好。你打小长在山里,是个土包子,我可……”

少女打帘子进来,抬头一眼看见坐在我床边的沈从,“不一样”三个字凝在了嘴边。

全场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少女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来,“扑通”一声单膝跪在了沈从面前。她握住沈从的手,满脸真挚道:“公子,我对你一见倾心,咱们明天成亲吧?”

我:“……”

这黑风寨的风格简直是一模一样。

沈从不说话,微笑着看着她,开始数声:“一……”

“不好!”那姑娘立刻反应了过来,“这厮用毒!”

刚喊完,跟着进来的杏子花已经倒下,昏死了过去。

她也撑不住了,软在了地上。她的功力比杏子花高上许多,尚还清醒着,便开始叫人:“来人!”

沈从不躲不避,就坐在床头,笑盈盈地看着她,悠闲地喝着茶。

侍卫们疯狂地涌了进来,进来一批倒一批。厉害一点的走得远一点,倒在了沈从脚下,差一点的,一掀帘子就倒了。

看见这种情况,正常智商的人都不会再进房间了。可这黑风寨的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都那么一根筋,一个没出来,另一个一定要来看看。还没半个时辰,整个医馆里的人就全倒在了屋子里。

沈从见再也没人来了,就将包裹背在我身上,将我背了起来。

他近来将伤都养好了,背着我不再是一个沉重的负担,走起路来倒还算步履轻盈。

路过那还醒着的少女时,少女艰难地握住他的衣角:“公子……”

沈从皱了皱眉,不满地说:“放开,别逼我杀你。”

“别,我就说一句话。”少女赶忙开口,满脸认真。

我和沈从都竖起耳朵,摆出了郑重的架势对待这一句话。少女痴痴一笑,满脸春光:“公子,你真他娘的好看!老子一定要娶你!”

“滚!”沈从低喝了一声,直接从少女身上踩了过去。少女还不忘温柔地吩咐:“小心啊,别硌着脚!公子啊,你钱带够没?没带够去左边库房里拿,随便拿!公子,天冷了多加几件衣服,下次见面别感冒了……还有,公子别走啊!我叫舒喜!”

她的声音远远地留在了身后,我被沈从背着在夜里疾步如飞。

犹豫了片刻,我忍不住问道:“那个,咱们要不去拿点钱?”

“早拿够了,烦死了!”

“那个,我有话要说。”我犹豫了一下,戳了戳沈从的肩膀。

沈从不耐烦道:“说!”

“我觉得……她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你认识?”沈从皱起眉头,如临大敌。

我叹了口气:“我不记得了,但我觉得我肯定认识……”

话刚说完,我就看见寨子里升起了一盏信号灯。那信号灯我特别熟,是舒家专门用来联络用的。我看着信号灯的颜色,拍了拍他的肩道:“我觉得我大姨母快到了,咱们不跑了吧?我就说……这人我肯定认识。”

沈从:“……”

他保持沉默,继续拼命往前跑。我不由得有些奇怪了:“前些天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找我姨母吗?”

“不找了。”他淡漠地说,“你身体恢复得很好,也没什么事,暂时不用去找了。我先带你去找另一个人。”

“谁?”我有些不理解。

他没有回答。

跑了一晚上,我们终于跑出了黑风寨的地界。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我们到底跑到了哪里,但是沈从停了下来。当我们住进了客栈后,我就确定我们肯定不会被舒喜找到了。

我们跑了一夜,我趴在他背上睡得还好,他却是一夜没合眼,才将我放下来,点了不知道做什么用的香,便靠在床边,直接睡了过去。

我躺在床上,看见他疲惫的睡颜,依稀看见了沈夜的影子。

他真是沈夜一手养大的,举手投足,总是带着沈夜的风采。我静静地看了他片刻,干脆也睡了下去。

等我醒来时,已经是日落时分。他早已梳洗好,似乎还出了一趟门,买了些衣衫和药材放在桌上,然后让人来侍奉我洗漱。

沈从没再给我下药,我有了力气,自己强撑着洗了个热水澡。等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沈从已经将药放在桌上,静静地等着我。

“最后一次了。”他抬头看我,眼中全是坚定,“你……还有什么话同我说吗?”

我盯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药,估算着此时此刻我能将沈从击倒的可能性。

然而不等我想完,沈从就道:“软骨散的解药,我给你的量只够你撑半个时辰,这段时间只要你剧烈动作,就会加速它的发作,可能你还没到我面前,就要我把你抱起来了。”

说着,他抬头看我,眼里全是恳求:“你还有什么话同我说吗?”

“沈从……”我知道逃脱无望,不由得笑了,“你不觉得,一个失去了记忆的人,和死去,并没有什么区别吗?”

“一个人失去了记忆,她没有和你的过去,这个人,还是你爱着那个人吗?你这样的行为,和杀我又有什么两样呢?反正舒城这个人,都是死了。”

“可是,”沈从面色冷静,“前者的死亡是彻底地死去。而后者的死亡,却是新生。我们没有了过去,但我们可以有未来。”

“你的美好未来,要建立于剥夺他人的幸福之上,你不觉得愧疚吗?”我笑了笑,走到桌边,“在你心里,你大哥的痛苦或是悔恨,都是无所谓的吧?”

“并非如此,只是人生总需要选择。”他目光中全是疲惫,“舒城,我只是希望,我能有一次机会。我长大得太晚,太晚了。明明我比大哥更早遇见你,明明当年我也在竹林里,可你没有记住我,在竹林里你不曾发现我,等再次相见,你已经是我嫂子。”

“我恳求你……”他走到我身前,握住我的手,眼里全是眼泪,“让我试一次……好不好?如果你还是爱上他……还是如此义无反顾地属于他,那就是我输了。”

“我有得选择吗?”听到他的话,我嘲讽道,然后拂开他的手,走到了桌边。

这一次我没让他灌我,老老实实将药一饮而尽。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声音沙哑道:“你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他点了点头,站起身去。

我走到书桌边上,拿起笔来,蘸了墨,意识开始模糊。

我只能勉勉强强想起那个人。

可我知道我不愿意忘记这个人,不能忘记这个人。于是我拼命回想着他的名字,一笔一划,郑重地写下。

沈夜。

沈夜。

沈夜……

直到最后晕倒之前,我仍旧执着地拿着笔,画下他名字的最后一划。

站在外面的沈从听见我倒地的声音,慌忙推开门来。

风从窗户卷进来,房间中雪白的纸片漫天飞扬,每张纸上都密密麻麻写着那个人的名字。

沈夜。

足见不愿相忘。

足见思之如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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