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红走了，代替她的新教练姓卢，五六十岁的年纪。他衣服整齐，不似老教练那般邋遢；个子高大，脸色却苍白，像是退休的先生。
次日，卡里去的虽不晚，发现教练已满脸的不耐烦，他惬意地说：“早晨趁凉快锄了会地，不想就来晚了。师傅抱歉啊，只有徒弟候师傅的，哪有师傅等徒弟的道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听见卡里这样说，他清瘦的脸上虽然不悦，却淡淡地说：“养成劳动的好习惯，为父母分忧，为家庭效力，作为大学生，这是值得提倡的好现象。不过，路考在即，你们的时间也并不充足，以后尽量把农事和学车调节好，争取做到两不误。”
卡里心想，还学什么呢，昨天下午，从沙滩里回来时，校长已经说了，路考是考官的收入，无论练的再好，那600块钱也是省不掉的。
虽然觉得练不练车已经无所谓，但在沙滩通往国道的那条路上，卡里还是练了整整一个下午。
今天，他放下饭碗就往镇上跑，心里想着并非去练路考，而是为了过车瘾。
往门口走时，余多多挽住卡里的胳臂，说：“大师兄，你昨天去哪了？是不是送栗红姐去火车站了？”
卡里嗯了一声。
余多多又问：“大师兄，是不是你送她，她又送你，你们俩来来回回地互相送呀？”
卡里呵呵一笑，并没有吭声。
余多多说：“不是么？如果不是，干吗去了一老天呢？”
卡里说：“我把她送到火车站后，就打那边回家锄地去了。”
“余多多，你先上。”教练站在车头旁转脸喊。
余多多冲卡里小声说：“锄地！锄地！你骗得了别人，岂能骗得了我！目前的地，都是喷药，谁个还锄？回来我再审你！”她咚咚咚地跑上了车。
此前两任教练，余多多都不曾得宠；如今这个新来的，倒把她当成了重点栽培对象。他明显地让余多多拉长练车时间，并用心用意地指导。
花花撅着嘴不敢吭声。教练的权力大，他说让谁开便是谁。华子看卡里不吭声，便也不说话。因为他清楚，卡里性子爆，忍耐性是有限的。
其实，今天的卡里，对练多练少，他觉得无所谓；对教练的独断专行，也并不计较。昨天，虽然在沙滩里耽误了许久，却也练了不短时间的车。并且在练车的过程中，也得到了校长的真传。
车是往县城方向开的，中途没有集镇，也没有村子，路面宽且平坦，特别适合生手行车。
余多多得了意，只顾自己过瘾，而忘记了别人的存在。只认为有坐在身边的师傅保驾护航，也并不顾及花花和华子那脸上的怨气。
走到离县城不远的那个加油站前，便调头往回走。进加油站的车多，过了加油站又是县城，教练便不允许超过。这样，一个来回，也有几十里地。
连续跑了两个来回了，教练不发话，余多多也不让出方向盘。花花敢怒不敢言，气的瞪着一对花眼睛不停地望望教练和余多多。终于，她忍不住了，用胳臂轻轻拐拐华子，华子把脸转向窗子。
华子虽然把脸对着窗子，却用胳臂碰碰卡里。卡里正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心早已去了SH，和栗红在一起。不料，却被华子打乱了情思，他睁开眼睛望望华子。华子望望前边，冲他使个眼色，卡里明白了。
余多多开着车，教练坐在那里悠闲地吸烟。
卡里说：“多多，你跑了多少个来回了？”
多多说：“我也不知道。”
花花说：“她已经开了三个半来回了！”
卡里说：“你下来让花花开一会儿。我们还是按照老规矩啊。”
余多多望望教练。教练噗地一下子，把嘴上的烟头吐出了窗外，然后靠在座位上又长长地吐出一股烟气。
教练不说话，余多多不敢擅自停车，她依然往前走。
走着走着，坐在一旁的教练却扯起了鼾。
花花小声说：“昨天余多多给他拿了条烟，所以方向盘老是她一个人掌着。”
卡里腾地来了火气，突然大喝一声：“多多，你下来，快下来！我们就才几个人，路考了也就各奔东西了，你学恁霸道干吗？”
话音未落，余多多已经踩死了刹车。这如雷一般的声音便是大师兄发怒的前兆，余多多浑身一颤，她不敢不停。
教练睁开眼睛，望望余多多，又望望卡里，没有说话，重新把眼睛闭上了。
教练没发话，余多多主动把方向盘让给了花花。
待花花坐稳了屁股，教练又睁开眼睛，谁也不看地说：“这里谁是教练？是教练说了算，还是学员说的算？”他音轻语软，慢腾腾的，里面没夹威严，也不见怒气。
卡里一笑，说：“教练，你是新来的，不懂我们的规矩。我们之间，不论是谁，开车的时间都是一样的；前两任教练定的，谁也不能搞特殊。教练，你初来乍到，也该遵照我们的规矩才对。”
“我端谁碗，我才服谁管！”教练有点动怒。“我是校长请来的，我让谁开就谁开；我让谁开多久谁就得开多久。”
“教练，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卡里说，“如果你让多多开八个小时，那么我们来车上干吗呀？是看多多为我们演示呢，还是来陪她呀？再说了，我们又没少缴学费，应该人人平等。”
教练眯缝一下眼睛，微微一笑，说：“卡里，没看出来啊，你不但是个刺儿，原来还是个愣头青！不过，随你怎么想，这车上是我说了算。这次拉倒，下次你再敢逞能，我让你一天摸不着一次方向盘！”
“花花，你停车！”卡里来了火气，大喝一声。
花花瞥一眼教练，还是迟疑着踩住了刹车。
“你下来，我开。”卡里说着，从椅子上翻了过去。
花花深知大师兄的火爆性子，虽然有点敬畏教练，可她更害怕看见大师兄的火气，不敢犟嘴，打开车门下去了。
教练脸都气肿了，双手直哆嗦。不过，他非常有涵养，看见卡里打座位上翻过来，并没说话，只哼哼了两声，并且把牙齿咬的嘎嘣响。
开的不到半里地，卡里踩住了刹车，回头冲花花说：“我中间横插一杆子，本是不该，也是逞能！花花，下一遍我也不开了，让给你啊。”
卡里并不打开车门，依然从座上翻到后面。教练把脸转到外面，他实在不愿意和这样的蠢货多嘴。“瞧他，还是个大学生呢，连个小学生的素质都不如！车门是干啥的？当然是上下车的。从座位上抄近，犯司机之大忌！”
花花刚开了两个来回，卡里让换人。
“大师兄，该我么？”
华子不问教练，却请示卡里，这让教练忍无可忍。不过，他还是忍住了。
“华子，你开了后，依然该多多。以后还是按照老规矩，由小到大轮。”卡里发了话，华子才起身换下了花花。
这样练了一个上午。
不到11点，教练宣布下班。而这时，华子正好开了两个来回，应该把方向盘交给卡里了。
卡里正想接班，教练却说下班，他愣怔一下，转脸去望教练。教练面无表情，他已经把车熄火了，同时拔出了车钥匙。卡里把火气按下去，并没发作。也确实到时候了，要是以前的老教练，早嚷嚷着去饭店了。也同时想到了，不论啥时间下班，总会有学员轮不到。身为大师兄，理应抱着高姿态。
来时，卡里就做了准备，应该请教练去饭店聚聚。不料，和教练闹了不愉快，教练又提前下班，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吃了中午饭，太阳虽然还在头顶上，卡里却早早上了路。上午就来晚了，让教练久等，他已经觉得过意不去。也许正是因为卡里来晚了，教练才择错，故意不让他摸方向盘，以示惩戒。
来的虽早，大门却紧闭，卡里纳闷又诧异。虽然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现象，自入秋以来，学员渐渐多了，一天到晚，驾校总是敞开着大门，生怕误了来报名的学员。同时，驾校也招了工作人员，登记，讲解，带队，都有了专职人员。可她们都去了哪里呢？莫非两点上班，她们正点才来么？说不定呢。卡里拍一下脑门，暗骂自己是个傻蛋。
卡里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便离开了驾校，往街上走。时间还早，一直等在这里，熟人看见了，必定说他是傻大个子呢。
站在东街一家住户的墙根下，面前几颗树并排立着，热乎乎的风顺着屋檐往前跑，卡里觉得格外的畅快。这里离驾校不远，能清晰地看见那里的动静。尤其进进出出的人，看的很清楚。隐在树后面，又有墙遮着，路过的人轻易也看不进来。
两点时，有人打开了驾校的门，卡里认得是登记员。接着又进去了三个人，却没有一个是教练和学员。
“今儿天热，兴许他们上班晚。”这样想过，卡里并不着急。站在这里，虽然注视着驾校门口的动静，却也在想着远在千里之外的栗红。
两点多了，依然看不见教练和几个学员。卡里来回走着，心里已经添了一些烦躁。夏天一过，天明显地短了，方向盘摸不着几下子，天就黑了。卡里有点着急了。
到了三点，卡里没有希望了。打多多的电话，对方关机。急忙又打华子和花花的，他俩也是关机。奇怪了，卡里莫名其妙。三个学员都是关机，这是为什么呢？以前是不曾有过的，卡里清楚的很。现在，他们突然这样，卡里不清楚了。
忽然想，莫非他们已经出车了？真不一定呢，虽然自己来的早，兴许他们来的更早！卡里离开墙根，大踏步往驾校走。
去驾校里问，她们都不知道。卡里茫然无措。懊悔不该顶撞教练，教练是能得罪的么？巴结都来不及呢，还敢顶嘴！现在好了，这就是得罪教练的后果。此时，卡里基本上可以断定，他们已经在路上练车了。三点多了，教练没有理由不出车。
想打栗佳佳的电话，犹豫一下又不想打了。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忽然看见了老教练。
“师傅！”卡里又惊又喜。多少天了，就没有和老教练见个面，今天不想在这里碰上了。
一看是卡里，老教练骑着电动车过来了。
“卡里，你咋站在这儿？”老教练也是很高兴。
卡里没回答师傅的话，去买了两瓶饮料，递给师傅一瓶，自己留了一瓶。
老教练脸晒的像秋天的树皮，牙显得格外的白。
老教练说：“这下好了，练场上的地坪已经打好了，房子也盖好了，以后大车小车可以放在一起练了。”
“可是，我已经撵不上这个热闹了。”
卡里话音未落，老教练凑近他的耳边，不知道嘀咕了几句什么，两人开心地大笑起来。
笑罢了，老教练说：“卡里，我忙着呢，我走了啊，拜拜。”
教练走了，卡里也想回家了，这时，栗佳佳却打来了电话：“卡里，我明天去省城办事，你去不？你要知道，几百公里的高速公路跑下来，你不想成为高手，也会变成高手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