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长安夜市
这座城叫作长安。
达达已经不清楚人间历经了多少年，只是当她走进这座恢宏的赤色城门之时，看着这宽阔纵横的大街上，不同种族不同身份的凡人来往如流水，商队旅人，达官百姓，马车宽轿，好一番昌盛景象，这让她想起了如意城那热闹的街市。
此时正值黄昏时分，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今天的晚霞格外华丽，靠近太阳的天空是金灿灿如鎏金一般的色泽，稍远一些的，便是大片大片的橘色团云，靠着她这边的天，则是紫红交错，如那绣铺夫人手中的霞锦织缎。柔云赤霞映入她眼中，漾成一片就快溢出眼眸的粼粼流波，她看着这片浩美长空，片刻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气象，于人间繁华闹市之中，望着千般变幻的晚霞，那种浩浩荡荡的惊艳，让她不禁感到即使是不朽的生命，在它面前亦如凡世尘埃般。
阎罗看着达达，她安静地站在车水马龙之中，仰头望着天空出神。
天色又比之前暗了许多，阎罗穿过人群走到她身边：“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达达收回目光，看向他，看着他冷得生辉的面容，不知他要带她去哪里。阎罗说完转身就走，达达紧紧跟在他身后，她不知如何返回琰摩城，所以只能跟着他，若在这人海汹涌之中走丢了，怕是永远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就在她满脑子思绪凌乱时，阎罗却突然停下来。她看了看四周，依旧是繁华街道，他们前面是一间摆在街边的伞铺，老板正拿着一把蓝底刺绣白花的丝绸伞忙着招呼客人。达达不太明白为何阎罗要带她到这里来，看了看他，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才发现伞铺后面有一间酒家，名为如意馆。
阎罗竟然带她去人间的酒馆？
达达不明所以之间，阎罗已经走进了这间酒家，站在楼梯口，侧过头看了看她。
她连忙快步跟上前去，边走边暗暗骂自己为什么对这个家伙这般言听计从，难道就只是因为他救了自己？还是因为他是阎王天，若他愿意随时都能要她的命？
顺着陈旧的红木楼梯上去，是酒馆的二楼。此时里面没什么客人，只有零散两桌，一桌靠着栏杆，一桌在墙角边上。阎罗自顾自地坐在靠着栏杆的一处座位上，看了达达一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达达半信半疑地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二位客观要喝什么酒？”热情的店小二满脸堆笑着走上前来。
只听阎罗驾轻就熟地说道：“陈年女儿红。”
达达又是一愣，什么奇怪的酒名。
店小二满口应承着恭敬地退下了。
气氛陷入沉默。阎罗侧着脸，淡淡地看着楼下的街市，这时刚好一阵清风起来，风中不知何时飘满了粉色的花瓣。
一片落在达达手背上，她拿起来细看，小指尖大小的那么一点粉嫩，是桃花。她太久没有见过桃花了，探出头往街上望去，只见这条街的两侧原来全种满了桃树，只是刚才她一直没有留意，所有的思绪都被那片晚霞吸引了去。现在正值桃花盛开的大好时节，又恰逢夜风袭来，临花而起，卷起片片点点，扬起满城花雨。
店小二将酒端了上来：“二位客官请慢用。”说完又火急火燎地跑去楼下帮忙了。
看着阎罗慢悠悠地将酒倒满两个白瓷酒杯里，达达终于忍不住疑惑问道：“你……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其实她想问，你为什么带我来喝酒，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当，于是临时一改口。
“我带你来喝酒，是想知道，凡人的东西，能否解开世间所有忧愁。”阎罗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像是能看到她的心一样。
达达愣了愣，道：“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你这个？”
“阎王天可以看透所有生灵。”阎罗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看着她已经紧绷的面颊，又道：“所以其实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全都清楚。”
忽然，达达平静了下来，她知道在阎罗面前她恨也没用急也没用：“能解开世间所有忧愁的人，是你阎王天。世间所有灵魂从你处经过，定会将前尘之事忘得干干净净，喜悦哀伤一并了清。”
“你竟是这样想。”阎罗眼里闪过一丝万年难得的情绪，只是当她还来不及琢磨，他却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伸出手将一只酒杯递给她：“试试。”
达达狐疑地端起酒杯，抿了一下，浓醇浑厚的酒气窜上鼻尖，她不禁眯起眼睛，原来人间的酒那么老辣，呛得她快流出泪来，她嗔怪地看了一眼满脸不以为然的阎罗，心说他该不会是存心戏弄她吧。
夜幕已经彻底在天空铺展开。
达达看着夜空之中浩淼的星海：“你不是要去取魂魄么？”
“还不到时候。”他端起酒杯，将里面的酒默然饮尽。
楼下人声越来越鼎沸，仿佛这里的夜幕降临，正是狂欢的开始。达达好奇地往下看，却见道路两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摆上了各种小摊，金银首饰，布帛绸缎，玲珑玩物，还有各色吃食，看得达达眼花缭乱。她不禁开始有些羡慕凡人这个族群，即使他们寿命短暂不过瞬息，却有着纷繁生活，充满乐趣。
阎罗忽然站起来，将一个金锭丢在桌上，然后瞥了她一眼：“下去走走。”
此话正合她心意。
她利索地起身，跟在他漆黑的身影之后，她觉得心里开始暖和起来，或许是刚才那一小口酒下肚的原因。
迈出酒馆时，刚好遇到一群人在舞龙，他们的四周，是一些沉浸在欢声笑语里的凡人小孩，孩子们手里拿着闪动着烟花一样的细长签子，那闪烁的灿金光芒，美极了。
阎罗缓缓地穿行在凡人中间。
达达看着他的身影，突然觉得感慨，即使这世间繁华热闹，却依然和他像是没有丝毫关系一样，即使他身处这浮世尘嚣的中央，依旧孑然一身，遗世独立般。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至高无上的他，看上去竟有些孤独。
阎罗转过身来，看到远被人群冲散的她，说了句什么，却被这人世间的喧闹淹没了。可是他看到，达达却冲他扬起了嘴角，朝着他的方向缓缓走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