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军部。
息鹤轩从电梯出来就直奔赵溪办公室。他在来的路上接到赵溪的电话，希望到达之后与之会面。赵溪从除夕当天开始就没离开过军部，息鹤轩料想对方应该是有了不一般的发现，才急于同他见面。
军部主楼结构并不复杂，息鹤轩穿过还算宽敞但看得出时间痕迹的走廊——很安静，可以听见脚步声的回音。大部分人仍在休假。
赵溪在桌子后面摆弄着计算机。这几天他基本都保持这个姿势。他左手边放着一杯喝干的茶叶，显然赵溪靠它抵御疲倦；不过起更大作用的，还是赵溪本人的意志力。他示意息鹤轩入座。待后者坐定，赵溪的视线旋即从显示屏转到息鹤轩身上。
“息将军，机器人在昨晚的搜索中有意外收获。我派出了特种部队，这是两小时前刚刚送到的。”赵溪的语调和平时一样低沉，但速度被疲倦拖慢一些。他目光指向桌子右边一个不起眼的小金属匣子。
它只比一般的公文包大不了多少，但是要厚很多。看起来非常普通，但息鹤轩知道这是个坚不可破的壁垒。
“用到了‘小匣子’……”息鹤轩望着那个黑色箱子若有所思，稍后他视线转向赵溪，“赵将军，你发现了什么？”
“书。”对方的回答平静但充满分量。
“的确是很意外的收获啊……”息鹤轩不由深吸一口气，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异，“能确定是我们的目标吗？毕竟咱们都没见过原本。”
“议会委派的鉴定组已经在路上。不管怎样，我们这一次的收获都比预想中多得多。这个基地或许不如之前猜测的那样是一个小分部——很可能是这个组织的中心。我会继续进行搜索，获取更多信息。此后的收尾工作会因此变得简单很多。”赵溪说着，拿起茶杯凑到嘴边，随后眉头微皱——大概是因为没能啜饮到最后几滴液体。
息鹤轩点头：“希望匣子里的东西是如假包换的真品吧。我们就都可以睡个好觉了。至于接下来的工作，希望能由我来负责，赵将军你也该稍微休息一下。而且基地和书都是你找到的，总要留给我一点功劳对不对？”他咧嘴笑起来。
赵溪抬起嘴角知会地笑笑：“此为所有人一起工作的结果，息将军过奖。不过确如息将军所言，若书的鉴定没有问题，我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后面的事情就劳你费心。”
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差不多到午饭时间。息鹤轩坐进椅子里，闭上眼睛把压在心头半年多的那口气长长舒出。鉴定组九名专家分成三组，用三种方法进行过辨认，最终得出一致结论：摆在他们面前的，正是书的原本。向议会提交报告之后，赵溪即刻启程将书送往中央信息塔。
息鹤轩选择了留下：一方面他同去也没多大意义，另一方面，他还有一点事情需要尽快处理。赵溪会在后天开始休假，之后的事宜有息鹤轩接管。可是纳米机器人回传的数据依然会同步发送到两人的终端。如果它们采集到上官镜雪的消息，那么不仅会让她完全暴露，还会令赵溪对息鹤轩近期的举动产生猜忌。
因此息鹤轩需要在程序中做最后一点手脚：植入的隐藏指令会把数据制造成伪同步，息鹤轩总是会最先受到信息，随后他就有机会把不希望赵溪知道的东西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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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下来已经三个小时。息鹤轩靠在桌边嚼着一片全麦面包——今天的晚餐。书已经安全送达中央信息塔，机器人的搜索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所以他今天没留在军部加班。
只不过机器人们今天没带回什么好消息：已发现的计算机和电子设备不是严重损坏就是只解析出无用数据。它们还不时发回一些人体影像，没有一例生还者。这些人要么因为塌方的挤压而支离破碎，要么在辐射下表情痛苦扭曲地死去。整个基地已化作一座寂静的坟场。息鹤轩因而目标上官镜雪为何那天的反应如此强烈：他们已经毁掉她的全部。她大抵上是这个基地唯一存活的人。
突然响起的门铃声扰乱息鹤轩的思路。他猜到是谁，于是自己起身走出去开门。
“我希望和你谈谈。”站在门口的上官镜雪语气冷淡，毫无感情。她没戴眼镜，酒红色头发披散在肩头，但明显打理过。此刻她脸上消去了之前的自信，取而代之一种令人不适的安静；眼神里也寻不到热情。息鹤轩低头打量这张精致但让他不自在的脸——随后沉默地点点头，后撤一步侧身让出通道。
上官镜雪慢慢走进来，眼看着前方从息鹤轩身旁经过。息鹤轩关好门跟上，她走得一直不快，淡黄色的宽松睡裙随着脚步有规律地摆动，隐约衬托出腰身曲线。裙下那双腿白皙而修长，完全不像常年训练的人那样遍布坚实肌肉。息鹤轩很清楚，它们并不属于她。
来到客厅，上官镜雪扫一眼吃剩一半的面包，到沙发前端正地坐下，看着跟进来的息鹤轩，就好像她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男主人给上官镜雪准备了一杯水，然后他回到之前的位置继续自己的晚餐——他希望气氛能稍微缓和一点，一点也好。猜不出上官镜雪此时心里是挣扎还是彻底失落，但是她现在的状态显然不适合谈判。
“你想聊些什么，上官？”
“伤亡人数还没统计出来，但是已经到处充满赞扬你们的声音——政府对突然到来的自然灾害反应迅速，救援得当，甚至不惜出动大型舰艇……”上官镜雪抬起眼睛紧盯息鹤轩，“天衣无缝的表演。而你并不但只是一个单纯的小文官吧，息鹤轩先生？你觉得我会相信一个文职人员可以清楚计划中那么详细的部分？”
“一般我负责的事情都很难定性，不过绝大部分都没有大规模冲突。所以我比较倾向认为自己是文职。”息鹤轩把最后一小块面包放进嘴里，咽下之后才开始回答上官镜雪的质问。“军阶是少将，在十二月之前主导解决书被盗的事情，可是我搞砸了。所以赵溪来接替我的位置。”
他提到赵溪时，低头不自在地笑一下，似在自嘲。尔后视线重新和上官镜雪相对：“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