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不是，一没证据，二感觉不像。”
“感觉？”
“是的，我看她心里没鬼。而且她说的有道理。那次长途奔袭，本来就是为了打破敌人的围剿，变被动为主动，打乱敌人的计划，调动敌人回援，在运动中寻机歼敌。这是师长在布置突袭方案时讲的清清楚楚。我们营也参加了那次突袭作战，作战计划并没有提到劫狱救人，只是要求运动中寻机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攻下县城后，打开监狱放人是顺理成章的事，我不认为这中间有啥子阴谋。”
“那么打开监狱救出苏英的是你了？”前委书记目光像鹰隼一样僵直地盯着我。
“不是，我不知道苏英的事，当时我的营负责攻击县城东面的国民党军队的驻地，是为了防止国民党军队救援县城。攻县城的是一营。”
“那你怎么解释所有人被杀，而唯有她却活下来？”
“这……我讲不清。”
前委书记一脸的厌恶的表情：“出去！我如果不看你是佃农的儿子，放牛娃，我现在就逮捕你！”
我向他敬了一个礼，退出了房间。我的心里对他同样的厌恶。
刘三哥在师部大门口站着，他显然在等我，看到我出来他黑黄的脸上有了光彩。
“你干的好事！”我瞪着刘三哥吼：“你怎么能这样搞？”
“我搞啥子啦？”刘三哥的眉毛也拧了起来。
“苏英以前与高家二少爷的事是你说出去的？”
“是又怎样，我讲的是事实。”
“你要害死她。”
“怎么能这样讲话，她是跟高家有瓜葛嘛。”
“哪年的黄历？九年前的事，他们还是学生娃。她是无辜的。”
“无辜？那我父母是不是无辜的，他们犯了啥子罪？”刘三哥阴沉着脸看着我。
“她姓苏，不姓高。”
“我不管，她跟高家有联系，这是事实。”
“事实？那你讲人家是叛徒，这也是事实？”
“叛徒？哪个讲的？我没讲，没根据的事我才不会乱讲。”他扳住我的肩膀，眼睛瞪得滚圆。
“哪个讲她是叛徒？”他不依不饶。
我看着他的眼睛，不想再说。
“算了，不是你讲的就算了。”
“我真的没讲！”
我转身走开，只觉得很累很累。
“我真的没讲！天地良心，没影的事我不会乱讲。”刘三哥在我身后继续在絮叨。
“算了，我相信不是你讲的。但有啥子用？人已经被抓起来了，凶多吉少。”
我们俩向营部走去，一路无话。
第二天我又被叫到师部，在那儿宣布对我进行拘押，接受肃反委员会的审查。我被关在一个废弃的水磨房里，里面已经关了四十多人，还不断地有人被送进来。外面有士兵日夜在站岗看守。真是不可思议，我看着磨坊外那些年轻士兵的脸，他们带着警惕的目光冷冷的看着我。刚才我还是他们的战友，现在已变成阶下囚。
被关的人中有我们师的副师长，听说他是黄埔军校毕业的，参加过南昌起义；有二团的团长，每次打硬仗、恶仗都非他莫属，脾气火爆在全军有名；有师参谋长，他有一个习惯，任何时候都军容整洁，一丝不苟。他对那双从国民党军官身上缴获来的牛皮靴特别珍爱，常让警卫员擦得铮亮，在正式场合，他总是穿上那双黑皮靴，在部队里显得很特别。现在他坐在石板地上，一条腿被打断，脚上仍是那双黑皮靴，那条伤腿肿得连靴子也拔不下来。衣扣仍一丝不苟地扣着；有四十一团的政委，一个嬉笑怒骂全挂在脸上的人；还有好几个营的营长，教导员，连长，指导员。竟然还有几个战士，都坐在地上。其他的人我不认识，听说是地方党组织的干部。后来我才知道，苏英她们几个女的被押在磨坊隔壁的草房里。
我们营的王教导员在磨坊尽头出水槽的石条上坐着，他看到我进来，一脸的惊讶，他叫我坐到他身边。
“你怎么进来了？”他问。
“不晓得，稀里糊涂，你呢？”
“见鬼了，有人攀我，说我与参谋长他们几个是改组派，我和参谋长是老乡，平时好到他那儿去耍，没想到……”
“嘘……”有人示意我们莫高声。我们只好互相看着，不再讲话。
王教导员是我最好的搭档，他刚来时，每次行军、宿营他都带着几个人跑前跑后，安排住宿，号房子，联系老百姓搞粮做饭，对老百姓宣传红军政策，动员青年参加红军……部队的管理一下上了正轨。我省了好多心，老百姓也对军队有了亲切感。但战士们还是有点看不起他，讲他只是个耍嘴皮子，卖狗皮膏药的。
黄树桠一战，战士们一下改变了对他的态度。当时部队三面被围，只有抢占桠口，才能摆脱被动局面。刚攻下的桠口，又被敌人反攻，敌人凭着人多突破了阵地，眼看守不住了，是王教导员带着几个党员抡着大刀冲上去血战不退，击溃了敌人，稳住了阵地。为部队突围赢得了时间。
自那以后，战士对他心服口服。当兵的就是这样，他们只佩服关键时拿的出手的硬汉子。后来我才知道，他家在湖北襄阳，在当地是大户。那年在武汉上大学的他暑假回家，父亲让他帮管家去收租子，他却把农民召集起来不仅免了租，还当面将地契一把火烧了，把他父亲气得大病一场。他的大伯在祠堂召集族人宣布他大逆不道，把他绑了送往县城，是农民半道上劫路把他救了。他从此参加了共产党。
“放我出去！柴娃儿，放我出去！”一个被押的班长猛的扑到磨坊的木栅栏边冲着院子里新换岗的士兵大喊。站岗的几个士兵听到喊声走了过来。
“你喊啥子？”
“柴娃子，你给他们说说，我不是反革命，放我出去！”
“住嘴！你不是反革命抓你干啥子？”那个叫柴娃子的士兵神情严肃地看着对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