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李霄火缓缓吐出心中凝结已久的郁气，再度闭上了嘴。他昂起头遥望天边的云彩，似是在寄托自己的哀思。
一时间，藏书阁内寂静得恍如天地初开。
徐依按着发红的眼角，微微叹气；刘绫仰头看向门外乍现的晨光，忽然想念起家中的老父；小穆凝立在原地，长久不发一语；商渊低头对着桌面闭目深思，脸色沉静如水。
“想不到这闷葫芦还能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啊。”
唯有楚楚自顾自的哼了一声，漂亮得犹如瓷娃娃的白净脸蛋上全无悲怆之色。
闻言，刘绫一巴掌就拍在了楚楚的包子头上，后者当即便呲牙咧嘴的要回击，刘绫顺势按住她的额头，利用自己手臂长的优势将想要扑上来撕咬的她远远推开，转而对小穆道：“既然李霄火都这么说了，前辈你还准备瞒着我们么？”
“虽说这么做不符合规定……”
小穆纠结的揉了揉太阳穴，最终还是妥协了。她曲起食指，调动真气，在泛黄的纸面上轻弹了一下。接着，纷纷扬扬的字迹便以她敲击的位置为中心，缓缓浮现出来。
“贪魇花，出产自中洲的奇异植物，花苞大如拳头，一株生二十六片花瓣，其花色红黑相间，其花香浓烈扑鼻，足以使人为之沉迷。然而与此同时——”小穆停了停，“此花亦含剧毒。”
“其毒，通过花瓣传播。触碰到其花瓣者，浑身的精气会在短时间内快速释放出来，在周身形成‘火焰’状的气焰。在精气消耗殆尽之前，感染者会极具攻击性，他们会尝试攻击视野内的一切活物，以图将‘花毒’尽可能快的传播出去，而后代感染者仍将具有以上特性。”
“目前来看，经由花瓣感染的初代感染者几无治愈可能，但后代感染者们如若感染程度不深，且在潜伏期之内及时获得治疗，即可通过截肢等方式保全性命。”
“据记载，‘贪魇花毒’灾难在‘北陆天洲’、‘西陆异洲’、‘东陆临洲’、及‘南陆中洲——’”小穆不自然的顿了一下，旋即接道：“——等地均爆发过，累计造成了过百万级别的伤亡，经督武司核实后，按典列入‘凶’级灾害。”
“至于贪魇花的种子——”小穆看向拓展词条：“约有成年人拇指大小，色赤红，性灼热，上有数十条发丝粗细的皱褶，可赤手触摸。除以上所列之外，一切不明。”
她合上古籍，环视四周：“这就是我能告诉你们的全部信息了。现在，换你们告诉我一些事了——”小穆深吸了一口带着历史感的空气：“你们究竟是从哪里搞到这东西的？”
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将视线投向了商渊。
而后者，仍旧保持着双手撑颚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商小哥，商小哥！”刘绫打了个响指：“恶作剧已经结束了！”
可商渊依然纹丝不动。
“该不会……”徐依与楚楚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同时立掌为刀，朝商渊的后脑勺劈去。
下一刻——
“疼！”
后脑连挨两记重击的商渊一头撞在了桌上，他如梦初醒一般大叫了一声，捂着通红的额头恶狠狠的朝四方瞪视。
楚楚火速收手做无辜状，徐依则冷冷的瞪回去，与商渊针锋相对的对视。
“你、居、然、睡、着、了！”徐依一个一个的从牙缝里蹦出字，如画的眉眼间，满是浓浓的煞气。
商渊嚣张的气焰被徐依犀利的眼神一点点压制下去，很快，他就被打回到了蔫不兮兮的状态，哼哼唧唧的说：“嗯嗯嗯，所以……你们是想怎样啊？”
小穆忍住朝他怒吼的冲动，耐着性子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这个啊，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商渊脱力般瘫在椅子里，他交叉起十指，微微眯住双眼：“这还得从我在神陵城下城区发现的那个结界开始说起。”
…………
隔着樱红色的蚕丝薄帘，首先进入曾诚眼眶的，是一双纤长笔直的长腿。
绵绵的蒸汽中，窈窕的女子在宽阔得如同小湖一般的浴池里自由自在的游弋，她戏水的倩影投射在周遭密不透风的帘帐上，让人望之动情，搭配着香薰灯醉人的香气和她撩拨人心弦的铃样轻笑，一时间，曾诚仿佛坠入温柔乡中，神志恍惚，难以自持。
好在他还是把持住了自己。
曾诚在软垫上跪下，深深俯下身去，竭力稳住音调，高声道：“微臣曾诚，叩见二皇女。”
“曾爱卿，免礼平身吧。”
在水中嬉戏的女子灵鱼般翩然游到浴池的那一边，倚着池壁歇息。曾诚大胆抬头瞥了一眼，只见那一道身影正伸展开线条流畅的双臂，将一头瀑布般的长发在头顶盘结，凹凸有致的上半身在烛光的照耀之下纤毫毕现，美好的足以令生出邪心之人羞愧。
曾诚不敢再行僭越，他连忙低下头，直愣愣的盯着二皇女随便甩在地上的小巧木屐，喉结上下颤动。
“不知曾爱卿此行来拜会哀家，是所为何事啊？”
女子双手合拢掬起一捧池水，顺着额头倾倒下去。盈盈的水珠在她优美的脖颈和肩头上滚动，而后沿着身体玲珑的曲线重新汇入池中。
听着二皇女漫不经心的娇笑，曾诚缩紧了身子，低声道：“微臣确有一事，要向二皇女陛下禀报。”
“那便说吧。”女子懒洋洋的说：“哀家就在此听着。”
曾诚深吸一口满是熏香味的空气，朗声道：“望陛下恕臣不敬！此事事关重大，曾某只敢向皇女您一人禀告！在此，微臣斗胆请陛下暂且撤走周围的无关人等！”
戏水声顿时止息，帘幛后的二皇女静默了片刻。然而再度开口时，她的语调却不减懒散：“哀家晓得了。蝶儿，你姑且带着姐妹们出去转转吧。”
曾诚并没有听见任何动静，也没有看见任何的人影，但他分明感受到从四面八方凭空飙射来数十股寒若冰霜的视线，如利箭破纸般刺透了自己身体的各处要害。
冷汗，顺着布满寒意的脊背流下。
曾诚慢慢慢慢的吞了口唾沫。
他很清楚，这是赤裸裸的警告，只要自己的举止有哪怕那么一丁点的出格，无数柄刀锋便会破空而至，将自己扎成刺猬！
于是，曾诚只好逼迫自己保持着坦荡的坐姿，目不斜视的盯着地面。
浓密的杀气一点点消减，直至微不可查之时，二皇女软绵绵的话语才再一次伴着潺潺的流水声响起，语气中含着几分无奈，几分好笑：“……现在，曾爱卿可以细说一二了吧？”
怀着一半报复廖秋雨的快意、一半前途未卜的忐忑，曾诚缓声道：“微臣已得到可靠的线报，有一伙不明身份的武装人马，想要对您等皇族行不轨之事！”
闻言，二皇女竟发出了一串银铃般回荡不息的长笑！
“哈哈哈哈哈，曾爱卿，这可真是辛苦你了。”她乐不可支的拍打水面，溅起的水花泼洒在帘上，让本就没什么遮蔽效果的蚕丝帘变得更加透亮，“哀家等皇室宗亲，哪一日不活在敌酋的仇视中？又有哪一日没有狂徒想要置吾等于死地？”
曾诚一下子慌了神，他连连叩首：“陛下！陛下！微臣所言的人马，绝非一般的乌合之众啊陛下！”
“罢了罢了，你一片忠君报国之心，哀家已是见着了。”二皇女倏然收敛了笑意，慢慢悠悠的道：“倒是哀家还有一事，想要问你。”
“……臣，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你愿意支持哀家，登上那皇位么？”
二皇女轻飘飘的说。
曾诚的呼吸骤然收紧！
稠密如织的威势忽然从天而降，一股脑的倾倒在了他的身上！
“……什么？”
好像喉头顶着一柄长剑，曾诚喃喃自语。
“孤，问汝！”仿佛骤雨击破浓雾、铁马冲出牢笼，二皇女陡然抬高声调，一字一顿的道：“汝，可愿助孤登上那至高无上的皇帝宝座？”
“微臣……微臣定当竭尽所能！”
心神剧颤之下，曾诚不由自主的伏拜于地，一口气表完了忠心。
蚕丝薄帘抖落在地，肤白胜雪的高挑女子身披红若火焰的浴袍破水而出，她不加遮掩自己美好的肌肤，赤着脚大步从曾诚身边行过。明明才刚刚脱离热水，她的身上却带着浓烈的忍冬花香，使人闻之生惧。她的眉目如柳似杏，但顾盼之间，又自带一股凛然而不可侵犯的威严。
二皇女推开房门，踏出浴房，伸展双臂，两道藏匿于暗处的人影箭步追上，一人为其宽衣解带，换上烈火般耀眼的红色长裙，另一人则为其描眉扑粉，化上娇俏柔美的浓妆。
“那便这么说定了。”
二皇女膝盖微屈，回身朝仍然匍匐于地的曾诚行了个礼，笑容人畜无害，娇美如花：“这，是曾爱卿与哀家之间的约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