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悄地试了试，知道自己的腿也已经能动弹了。
他把这个秘密隐藏起来，想留在最关键的时候再用。
在距离这次苏醒结束前的十多分钟的时候，他终于用下巴击出了第四个球。
然后，在最后五秒钟，他突然一抬腿，把最后一个“鱼雷”踢上了天空。
那个球高高的弹起，一直撞到了天花板上，然后自然落下，在容器的边缘弹了一下，最终掉到外面，没有落回水里。
音乐停止，天花板上的影像也消失了，沉浸者感觉到，自己沉了下去。
噢不，他很快意识到，并不是那样。
因为他的脸还在水面之上，所以并不是他在往下沉，而是容器里的人工羊水，在被快速排空。
突如其来的，沉浸者感觉到了来自身下的有力的支撑。
然后身体完全浮出了水面。
他想象自己就像一块退潮中的礁岩，或者一条搁浅的鲸鱼。
容器中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起了一个表面柔软的平台，托住了沉浸者。
容器的四壁，也无声地下降到地面以下。
那个平台自动仰起了一定角度，沉浸者从平躺的姿势，变成了仰坐，那一定是某种病床。
“真是奇迹！”
小E感叹着，然后说，“请您稍安勿躁，不要做任何动作，您还无法适应新状态。”
其实不用小E嘱咐，失去了浮力托举的沉浸者，也只能一动不动。
因为他感觉身体沉重至极，就连小手指里都像灌了铅。
但是他上身仰起的角度，已经足够他环顾室内。
他发现自己所在的这个房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管子。
在管壁上，镶嵌着大大小小的屏幕和奇怪的装置，那想必是各种医疗设备和生命维持系统。
他正对着的是“管子”的一端，他隐约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从那个方向传来。
突然，那里的管壁，快速向两边移开，露出一条明亮的走廊。
在门外，已经站着七八个穿着白大褂或护士服的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白大褂的五个人里，有三个是亚洲人的模样，但其中的一个皮肤黝黑。
另外两个一个是金发碧眼的西方人，还有一个黑人。
“原来我的医疗团队是个多国部队！”他心说。
同时，看见走廊的远处，还有人朝这边跑来。
每个人都显得非常兴奋，惊喜之下大家都盯着他，没人说话。
但是由一个蓝眼睛的西方人带头，每个人都向他竖起大拇指。
沉浸者虽然不明所以，但是感觉到了温暖。
他向所有人微笑着，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把手从床上抬起了几厘米，半握拳头，也竖起了大拇指。
……
他在一个郁郁葱葱的室内花园里慢跑。
不能再将这个人称为“沉浸者”了，因为。
此时，距离他脱离浸泡状态，已经过去了五个月。
室内花园，建在一幢超大型建筑物靠近顶部的位置，从上往下数是第三十五层。
这幢建筑是桶状的，中间有一个巨大的天井。
楼层里的每个房间，都围绕着天井而建，阳光从最顶层的透明拱顶直泄而下。
所以只要在晴天里，并且没有特殊需要，房间内部都不需要点亮人工照明。
在巨大的天井里，从上到下每隔几十层，就会有一个空中花园，也许是出于采光的考虑，越往下相隔的楼层数越少。
这些空中花园，牢固的与天井的内壁连接，其面积，是所在天井横断面的十分之一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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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两个花园都左右错开，一共九个空中花园，按螺旋状，从上至下排列。
这样，就保证了每个花园里的植物，都能沐浴在阳光里。
虽然花园的地板是透明的，但是因为泥土和植物树荫的原因，花园下方的部分楼层，仍然会被遮挡在阴影里。
于是，那些建筑空间，就被巧妙地赋予了购物中心、健身中心或者电影院等社会功能。
建筑物的设计和建设，经过了精确的计算，它的高度和天井的直径，达到了非常完美的平衡。
使得每个花园和大部分房间单元，都能得到相同的阳光。
当然，最上面的花园，和最下面的花园的自然光照强度，还是有区别的。
所以，植物的品种，都经过了精心的挑选和巧妙的安排。
比如，最上面的几个花园，主要种植喜阳的水生植物、竹子、果树和蔬菜，所以也可以把它们称为小型农场。
而下面的几个花园，就主要种植不需要那么强烈光照的棕类和兰科植物了，所以每个花园里都是一片生机勃勃。
这些还无法说清楚这懂建筑的巨大。
拿“前沉浸者”先生，正在跑步的这个花国来说吧。
他采用的是逆时针式慢跑，他的左侧是茂密的植物，而右侧的二米五高栏杆外就是天井里的深渊。
他绕花园跑一圈是800米，而九个这样的花国，才和天井的横断面一样大。
而天井四周的建筑面积，又是天井横断面的两倍以上。
以上这些都是小E告诉他的，它很愿意跟他聊这个话题。
它说他以前没有来过这里，所以并不属于他的记亿忆。
“这是一座立体城市。”
在三个月前的那次谈话中，小E说，“这座城市一共两百层，住了十五万人。但在所有立体城里，它只属于中小型的。”
“真无法想像它是怎么建成的，这要用去多少建筑材料和工时？”
那时候，经过语言训练的他，已经恢复了语言能力。
除了母语外，他发现自己还拥有熟练的英文读写能力。
“不，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复杂，这座立体城只有十二分之一露出地面。它的外形……怎么说呢？如果能把它从地下挖出来的话，它很像一根玉米或者一棵竹笋，只有顶部露出了地面。”
“其实在二十世纪以前，就有了这种立体城市的设想，只是那时候的建筑师没有想明白，这么庞大的工程，必须大部分建在地下，才可能实现。”
“它的建设方式，也和传统建筑完全不同，简单地说，就是先用环保爆破的方式炸出一系列深坑，然后就地取材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