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闻言解释道，“这是手术同意书，也就是说，如果你同意让我们做手术，就请在这上面签下你的名字。”
男人不可置信地问道，“手术？不是产婆吗，为何要动刀子？”
徐盛作为知县受沉飞缨的委托，广泛宣传沉大夫的手术治疗法。
县城里的人根本都听不懂，只知道是要动刀子，割肉的办法。
损毁伤残身体是不孝之举，就算有沉飞缨的招牌作保证，大家在背地里也没少埋汰。
男人本以为只是寻常接生，没想到竟亲手把妻子抬到手术台上，顿时暴躁如雷。
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你们怎么可以动刀，这绝对不行，我不同意！”
沉飞缨从备药房，配好麻醉用量，正好听到这句话。
脸上蒙着医用口罩，头戴手术帽，一身洁白的大褂穿在身，单单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
“你不签，你妻子一个时辰都撑不下去。情况很不好，你的犹豫很可能导致一尸两命，你自己看着办。”
一边是妻儿的性命，一边是纲常伦理的束缚。
若以后妻子指责自己，父母说她不孝，街坊领居在背后戳她们嵴梁骨该怎么办。
男人痛苦地闭上双眼。
但是他真得舍不得啊，那是他的发妻。青梅竹马相伴多年，眼瞧着十月怀胎，这个家马上就会迎来一个新的生命。
男人无力地蹲在地上，双手勐地拍打耳朵，脸埋在膝盖间，挣扎许久。
“一炷香过去了。”沉飞缨面无表情地说道。
男人勐地抬起头，“手术，做手术。”他赶忙站起身，快步上前，“沉大夫麻烦你救救她。”
沉飞缨点头，依然是那副冷静的模样，“盖手印，马上准备手术！”
“是！”说完，助手将器械一一铺开。
沉飞缨将生命体征检测仪夹在孕妇胳膊上，低头问道，“孕妇有没有吃东西？”
“备产服用过参汤，产婆在半个时辰前喂过一碗催产药。”
柳依依努力适应沉飞缨的节奏，主动将胃复安注射液提前准备好，预防产妇麻醉时呕吐，引起误吸。
沉飞缨十分满意地看了她一眼，这姑娘真不错，看来这两个月里没少做功课。
相依为命的姐姐不幸惨死于陈氏父子手中，姑嫂又私下给她定下一门亲事，依依不从，逃了出来。
两个月前忽然寻上沉飞缨，自愿卖身为婢以求报恩。
沉飞缨收下后观察了她一周，发现这姑娘不仅机灵手巧，而且学东西很快。便收入门下，同五福一起当作手术助手培养。
男女患者分别配备不同性别的助手，是她最后的妥协。
沉飞缨收回思绪，翻看体征报告。
“左枕横位，胎心不好，产妇体力严重透支，准备麻醉。”
在孕妇腰椎第3-4节之间，轻轻插上一根硬膜外管，药物经过管子缓慢释放。
“小晴，你现在感觉会慢慢消失，这是寻常现象，你不用担心。”
沉飞缨埋头注射药物，柳依依自发扮演助产士的角色，柔声安慰着紧张的孕妇。
“我相信沉大夫，”孕妇无力地说道。
沉飞缨听闻无声勾起嘴角，给产妇下腹消毒，插入导尿管。
“手术刀。”
话音刚落，器具立马放在摊开的手掌中。
第一刀在下腹壁下垂的褶皱处切开一个水平的切口，第二个切口指向子宫壁。
沉飞缨伸手压迫产妇子宫，帮助分娩。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手术室外，家属焦急地来回踱步，门上正在手术的摆子许久没有翻过来。
他正准备跑去前院询问大夫，突然，门牌翻动，沉飞缨抱着孩子从里面走出。
“李晴晴的家属，这是你们的孩子，看清楚了啊。八斤四两，母子平安。”
男人握紧拳头，凑过去看孩子皱巴巴的小脸，抿着唇激动地说不出话，正准备磕头。
“诶，忘了我们人民医院的规矩啦。”沉飞缨出声阻止。
人民医院立院宗旨便是尊重生命。
尊重生命的可贵，尊重生命的平等！
磕头就是违背生命平等，这种行为已被沉飞缨明令禁止。如果有大夫不阻拦不拒绝，轻则罚款，重则被开除。
男人勐地抬手抹了把眼泪，话头一转，“沉大夫，我给您烧高香。”
沉飞缨无奈地说道，“别整这些没用的，好好照顾她们母子俩比什么都重要。”
又是磕头，烧高香的，阿凉都说她是跳大神的巫婆了，都是这些人闹得。
柳依依站在一旁轻声交代医嘱，什么放屁时间，排尿，进食时间诸如此类。
许多事项虽都是第一次听说，男人却耐着性子认真记下。
这是沉飞缨在这个时代做的第二台手术，接生的第一个生命。
这个时代之人对手术多有偏见，她十分理解，但却并不担心。
因为，在死亡面前，谁还管割不割刀子。
一个时辰的高度集中和长期站立，沉飞缨略微有些吃不消。
蓝绶瞧着她换下衣服，从后院出来，赶忙端上安胎药。
“这是大哥让我带上的，您累了这么久，好好休息会吧。”
沉飞缨端过一饮而尽，蓝绶又递上一粒甜枣。
“这也是大哥吩咐的，我偷吃了好几颗，是甜的。”蓝绶贼兮兮地说着。
临近正午，初夏的太阳虽比不得仲夏骄阳，却也略带一丝暑气。随着身子渐重，沉飞缨越发不耐热。
她在二楼大夫坐诊的隔间设了一张床，躺下午休。
蓝绶守在一旁小幅度地打着扇子，脖子僵硬，脑袋像被一根绳子拴着，一搭一搭地点着头。
一阵急促的脚步，渐行渐近。来人在门外轻叩三下，脑袋勐地一跌，蓝绶突然清醒。
轻悄悄地打开门，闪身出去，将人扯远几米，低声问道。
“什么事？”
“有人来闹事，我们不知道该不该拦下，就想请沉大夫拿个主意。”管事皱着眉说道。
蓝绶直接道，“闹事，直接轰走不就得了，还需要问吗。”
管事显然十分犹豫，面色有些难看，“那人自称是沉大夫的大伯婶婶，沉大夫的家人我们也不好动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