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流景
瑞特在贝蒂帕特家里说出这一番话过后的短短半个月中, 亚特兰大的局势又一次紧张起来，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一次每一个人南方市民的神经都处于紧绷状态, 他们毫无疑问都是3k党的参与者或者他们身后默默的支持者，然而现在每个人都得到了一个让人心慌消息：该死的北佬要集中全力对付3k党的勇士们了, 他们被逼急了，要把3k党成员一个不留地送上绞架呢！
几乎每一天的情况都在恶化，斯嘉丽驾着马车穿梭在家和锯木厂，身边坐着阿希礼或者瑞特，太阳穴还是突突地跳着。前些日子她甩出商人的冷酷手段挤垮了一个非议她的穷白人开的锯木厂，现在不得不同时管照两个厂子。这让她感到激动，同时也难免劳累。
自从求婚前后的那几场风波过去之后, 瑞特就算看见她和阿希礼同一辆马车, 也不过在约她出来散步或者听音乐会的时候揶揄几句，斯嘉丽自然也不甘示弱地顶回去，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把这一页揭过。
相应的，瑞特和她在亚特兰大街道上“偶遇”的次数越来越多, 在最近的一个月时间里, 斯嘉丽甚至经常在大门外碰见“出门散心”的瑞特。他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自然而然地从阿希礼手中接过马缰，陪着她往来于锯木厂之间。斯嘉丽的两个锯木厂生意都挺红火，尤其受北佬军官的青睐，斯嘉丽知道这其中有自己可以的因素，也有瑞特帮忙牵线的原因。
她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所作所为很是贴心，瑞特愿意为你考虑的时候, 简直是一个最完美的情人。在他不着痕迹的帮助下，斯嘉丽虽然是同时打理两个厂子，倒也没有比先前更费神许多。
玫兰妮这些天总有些不对劲儿，斯嘉丽知道瑞特已经把她们两人的关系告知了玫荔，不过玫荔对这件事情的反应倒显得有些让她不好意思了。自从瑞特和斯嘉丽的交往频繁起来之后，她就开始和阿希礼在周围寻找正在出让或者出租的房子。
“阿希礼找了所小砖房，就在姑妈家的房子后面。”玫兰妮紧紧拥抱着斯嘉丽，“我们很快就带着小博搬进去，斯嘉丽，我真高兴能和你住得这样近。”她有些矜持地笑了笑，飞快地在斯嘉丽脸颊上亲了一口，又凑到耳朵边上来：“还有我要祝福你，亲爱的。巴特勒船长他虽然……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很爱你。”
斯嘉丽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热，忍不住推了推玫荔，咕哝着说：“就算、就算瑞特现在和我走动得多，你也没必要搬走呀！”要知道玫兰妮才是查尔斯的亲妹妹，这辈子的斯嘉丽在贝蒂姑妈家才是实实在在的客人。
“不只是因为这个，我早就想找个房子了。要知道我和阿希礼，和小博，我们总算有一个家了！”
玫兰妮一家在八月初的时候搬了家，和贝蒂姑妈做了邻居。两家的后院是连在一起的，中间只隔了一道没有好好修剪的水蜡树树篱。八月中旬的某一天，印第亚·韦尔克斯从梅肯回来了，她告诉所有人霍妮·韦尔克斯已经嫁了人，丈夫是一个红脸膛、粗嗓门的弗吉尼亚人，家里在战后有点资产。
印第亚最后在贝蒂姑妈的邀请下住到了她家里，和斯嘉丽朝夕相对。她这次本来是专程来投奔自己的哥哥，可惜玫兰妮和阿希礼的新家实在有些狭小，只好临时改了安顿的地方。
印第亚今年二十五岁，身上带着韦尔克斯家庄重高贵神情，已经是俨然一副老小姐的派头了。斯嘉丽已经忘记她曾经羞辱过自己的事情，不过她们向来疏于客套，平时也不怎么亲近，印第亚的到来对她来说也不过是多了一个打招呼的对象和一张需要喂养的嘴罢了。
她依旧和瑞特来往，驾着自己的两轮马车穿梭在北佬的住宅区，和他们谈生意。印第亚对斯嘉丽的态度淡淡的，对她和和北佬往从过密的行径只当做没看见，但是对瑞特巴特勒就不一样了，对于这个声名狼藉的投机商和叛国者，印第亚从来都态度坚决地报以白眼和冷哼。
到了九月初，棉花收获的农忙期结束之后，呆在塔拉的威尔终于赶来了亚特兰大。他在贝蒂姑妈家二楼整理出的一个小房间里住下，很快接手了斯嘉丽名下的第二家锯木厂。
这次威尔还给老弗兰克带回了一封杰拉尔德的回信，信上的内容不外乎是先前弗兰克眼巴巴等着的婚期。弗兰克把信看完的时候，几乎是搓着一双手在柜台后面打转，笑得连眉毛都飞起来了。
“我敢说，苏艾伦在家里指不定也是这个样子呢。”斯嘉丽好笑地想着，故意逗他说，“弗兰克先生，不知道你和家父商量出来的日子是多少呢？我们也好准备贺礼呀！”
弗兰克红着一张黄黄的老脸从抽屉里取出了一扎请柬，拘谨而又期待地看着斯嘉丽：“杰拉尔德先生表示……嗯，愿意接受我在十月底举行婚礼的提议。斯嘉丽小姐，我已经准备好了请帖，过些天就发给亚特兰大的朋友们。”从他说话的神态中，斯嘉丽看出弗兰克是真的急切，毕竟他已经年纪挺大了。
某天去听音乐会的时候，斯嘉丽把这件事情当做一桩玩笑和瑞特说起，一半打趣一半感叹：“我的两个妹妹都嫁人了。老弗兰克猴急了多少年，苏艾伦居然也给嫁出去了。”
“斯嘉丽，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暗示我动作快点儿吗？”瑞特坐在她身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两条眉毛挤在一起，眼睛里漏出几点狡黠的光，“事实上，亲爱的，我也很心急呢。”
斯嘉丽轻哼了一声，她对于男人半真不假的试探已经习惯了。她也知道埃伦和黑妈妈那一关是个大难题，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瑞特在她身边，她就总是毫没来由地相信他会有办法。
“哎，”瑞特伸出食指在斯嘉丽面前晃了晃，打断了她的遐想，“这次老弗兰克和你妹妹的婚礼，我和你一起回去吧。”他沉吟了片刻，又补了一句，“暂时不用提别的，我去和老弗兰克要张请帖，以朋友的身份去观礼就好。”
斯嘉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回塔拉，心里登时一个激灵：瑞特是要试探埃伦的态度了。她们的一举一动别想瞒过心细如发的埃伦和眼神犀利的黑妈妈，带着瑞特回塔拉几乎就意味着她们要向埃伦交代和解释一些什么了。
只是，以瑞特·巴特勒当下在亚特兰大狼藉到底的名声，这简直是个最坏不过的时机。
“暂时别去，瑞特。你得清楚，不是人人都像我这样不管不顾的啊。我的家人都是传统正直的人，我敢说，他们只要听说我在和一个恶贯满盈的投机商来往，就一准不许我再出门了。我不许你——”
她的话没有说完，因为瑞特的眼神让她有些吃不消。瑞特开了口，斯嘉丽听到他查尔斯顿口音里带着平静的拖腔，然而几乎没有一丝特殊的抑扬顿挫，这让他的态度显得很郑重。
“请相信你未来丈夫的诚意和能耐，斯嘉丽。听我说，既然我们兜了这么个大圈子之后还是回到了该死的婚姻制度中，我愿意相应地采取一些积极的行动。你在拼命赚钱的同时竭力保住了自己原有的社会地位，这样对我来说是有利的——至少不会让人觉得我们是蛇鼠一窝，不是吗？”
说到最后，他的调子又上扬了一些，眼底也出现了平时惯常的自嘲的微笑。瑞特拉着缰绳让马儿的步子缓慢下来，音乐厅就要到了。
“说正经的，瑞特。”斯嘉丽推了推他，自顾自地等车停稳了就跳下来，裙子差点被车子的钩子钩住。
瑞特把马车在柱子上拴好，带着笑站到斯嘉丽面前，一双手插在口袋里，样子有些随意。他态度温和地和斯嘉丽并肩往里走，微不可觉地往她这边侧了侧耳。
“你的名声不算坏，而亚特兰大善与爱的核心每天陪伴在你身边。我应该感谢你，亲爱的，如果我决定要做出个浪子回头的样子的话，那就一定是受了你的人格感召。”
音乐厅里人声嗡嗡，斯嘉丽没有听清其他的话，她竖起耳朵也只捕捉到了“浪子回头” 这个词语，不由心里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