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第十笔买卖
这些天威尔把税金的事情和大家透露了一下, 埃伦和玫兰妮都显出忧心忡忡的样子，杰拉尔德的咆哮和怒吼声又一次在塔拉庄园里响起, 不过这次不是针对可恶的北佬，而是那些该死的黑鬼和穷白佬。那个忘恩负义的监工乔纳斯·威尔克森居然要把塔拉的税金加到三百块, 只有老天知道那是多么离谱的一笔钱！
在这样的情形下，当斯嘉丽站出来，说她上次托了人在亚特兰大变卖仅剩的首饰时，连苏艾伦的眼神都变得亮晶晶的。不过不管她怎么变着法子询问，她的姐姐始终不愿意说出她要找的人的名字。就在苏艾伦感到气恼的时候，和大女儿私下交过底的埃伦点头支持了斯嘉丽的行为。
这次苏艾伦被母亲开口留在家中，倒是阿希礼一家准备陪同斯嘉丽一起去亚特兰大。玫兰妮紧紧抱着斯嘉丽的胳膊, 娃娃脸上的一双大眼睛浮现出欢快的情感。
“想想看, 姑妈上次她还写信让我回去陪着她。我猜，她一定很想见见阿希礼。亲爱的，姑妈看到我们得有多高兴啊！”与斯嘉丽原本的打算不同，玫兰妮十分期待在贝蒂姑妈家常住, 毕竟那是她的嫡嫡亲的姑妈。不过她高兴了一会儿之后又开始忧虑起来, 忍不住出声打断正在凝眉沉思的斯嘉丽。
“亲爱的，你真的觉得你托弗兰克先生卖的珠宝能够解决问题吗？要是你不够的话，我这里……”
“得了吧，玫荔。”斯嘉丽没好气地说，“你的那些宝贝值不了几个钱的。”何况玫兰妮能够拿出来变卖的东西估计也只有她自己的结婚戒指和查尔斯的军刀了，斯嘉丽知道那对她来说有多重要。上次那些珠宝要是全卖出去了，也该有七八百块才对, 再不济，付点税金应该还是够的。
她们坐着火车前往亚特兰大，照常在贝蒂姑妈家歇脚。斯嘉丽和玫兰妮穿着往年的旧棉衣，阿希礼则穿着由杰拉尔德的旧军装改制成的衣服。以她们现在的资产，本来也可以添置一两件新衣服的，但是玫兰妮还是很体贴地提出，她们应该优先考虑税金的事情。
“我们得先把重要的事情解决，说不定这点钱正好派上用场呢。”
斯嘉丽深以为然地点头，她并不觉得这样委屈了谁——难道在这个关键时候，为她们自己的家考虑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吗？在中午和贝蒂姑妈打了个招呼之后，她就直接劳烦彼得大叔驾车带自己去去贝克街老弗兰克的店铺了。
在她意料之内，弗兰克喜滋滋地捧过来了账本。他邀请她走进柜台，搓着手站在她身边。
“斯嘉丽小姐，你的首饰卖得真不错。要不是你先前和我定死了底限价位，我都想不到真的能卖到这么高的价格。”斯嘉丽在他说话的时候留神注意了卖首饰的那个小玻璃柜子，还算在显眼的位置，只是那些珠宝摆放得稍显凌乱。
她随意翻了翻账本，转过头来问他：“弗兰克先生，你确定现在一共只卖出了九件珠宝吗？”
弗兰克愣了愣之后笑了：“是的，斯嘉丽小姐。你知道的，来买珠宝的多半不是我们南方淑女，她们或者是北佬的家室，或者是那些投机商和提包党的夫人们。我一向少和她们来往，她们这个旧的铺子也不会多感兴趣。”他说的是实情，所有前邦联的爱国人士，对北佬和投机商恨之入骨，一向做起生意来都是一副客气而冷淡的扑克脸。
不过他这么一说，斯嘉丽的一张漂亮小脸马上就黑了下来。九件珠宝都是以底限价位卖出去的，合计起来不知怎的竟也凑到了三百多块。这个老弗兰克还真是没什么用，她还指望他能子啊这几个月里顺便帮她把周转塔拉的钱也给赚出来呢！弗兰克含糊地听见这个一贯娇美柔弱的淑女喃喃咒骂了一句什么，有些不知所措地地摸了摸鼻子。
不过片刻之后弗兰克就又看到她笑了，斯嘉丽十分雀跃地翻看着一页页账本，抬起头来冲着他笑。“有你这么个能干的妹夫真好！苏艾伦真是有福气，只可惜这次……”她垂下眼帘看着账本，声音哽了哽，“我真希望苏艾伦也能过来看看你能干的样子，弗兰克。”
弗兰克听出了这句话里不同寻常的意味，开始有些惴惴不安。他搓手的动作更加频繁了，讷讷地问道：“苏艾伦小姐她这次没有一起过来吗？”
“别担心，她一直想着你。只不过最近老是做恶梦，精神差极了，妈妈才没让她出门。”斯嘉丽有些好笑地看着弗兰克放下心来的表情，把语调软下来，又同情又惋惜地说道，“我知道她很想你，很想多见见你。这一次她因为不能来见你伤心了很久，人都瘦了不少。弗兰克先生，我知道你们开春就要结婚了，为什么你从来都不去塔拉看看她呢？”她的声音里带着些懊恼和提醒，俨然是在责备弗兰克对自己的妹妹不闻不问。
弗兰克有些慌了：“我、我要照看这个店铺，分不开身呀。斯嘉丽小姐，请你务必转告苏艾伦小姐，让她放心，我一定会给她筹备一个甜蜜可爱的婚礼。”
“你可以趁着这次去看看她。”斯嘉丽不依不饶地说，“这次玫兰妮和阿希礼也到亚特兰大来了，如果你不放心店铺，我可以请他来和我一起帮你照料一两天。苏艾伦她很想念你，我想你一定也记挂着她。”她逼视着弗兰克的眼睛，满意地看到老家伙的眼底泄露出一丝松动，连忙趁胜追击。
“弗兰克太不中用，我得把握时机自己来。”她努力地回想起自己上辈子和北佬军官的夫人们做买卖和打交道的经历，觉得在两天之间还是能够再多都售出出一笔珠宝，顺带向这些北佬夫人们表示南方淑女们少有的善意和耐心，也为将来的生意铺路。这次好容易把弗兰克支走，她才好借着他的资源真正做些什么。
最终弗兰克晕晕乎乎地决定第二天动身去塔拉看望自己的未婚妻，将店铺暂时交给斯嘉丽和阿希礼照料两天。斯嘉丽志得意满地再奉承了他几句，转过身来一低眼，又差点没把账本捏碎。
把账本从珠宝翻到杂物的那一类里，她才发现她上次顺手拿来卖的军刀竟被瑞特·巴特勒那个恶棍给买走了，而她上次请他估价的时候他连一声都没有吭！
看时间应该是他入狱之前的事情，斯嘉丽看着出让价码那里，弗兰克用笔清清楚楚写着“199美金”，这才想明白了为什么总收益会有如此之多——那九件便宜货根本不算什么，第十件东西卖出的价格就把它们都盖过去了。
“又是那个混蛋捣的鬼！”她背对着弗兰克喃喃骂了一句。
巴特勒船长被捕入狱的事情斯嘉丽一回来就听贝蒂帕特说了，她对这件事有很深的记忆，因而并没有在意，毕竟“以瑞特·巴特勒的神通广大，倒是没必要为他烦心——出不来才是怪事呢！”倒是听贝蒂姑妈说他嫌弃北佬洗澡的水槽，让她忍不住乐了好一阵子。
然而现在她恨恨地捏着账本，眼眶不知怎的竟有些湿了，连忙转过脸来用手绢擦了擦。凭着一种直觉和对男人的了解，她知道那是他有意在帮她，用这种戏谑的方式。
“我得找时间去看看他——这个恶棍，总是想方设法让我欠他的情。”这时候的斯嘉丽完全忘记了她上回和瑞特打的赌
斯嘉丽揉着脑袋回到家，倒也没忘了托玫兰妮写封信回家告诉苏艾伦，玫荔她请弗兰克帮忙这件事为数不多的知情者。玫兰妮寄出去的信里心中满是关怀和疼爱，斯嘉丽看了忍不住挑了挑眉。
“看来苏艾伦这次得被吓个不轻。”她摸着下巴暗暗思忖。
她这一整天都在为卖珠宝的事情苦苦打算，到了用晚餐的时候才稍微缓过来一些，胃口大开地喝了一大碗燕麦粥，又吃了好些鸡蛋饼。她把弗兰克送给自己的一包漂亮纽扣分出一半来送给了贝蒂姑妈，老小姐高兴地决定把白手套出让一天给她带着走亲访友。
这天晚上，斯嘉丽拉着玫兰妮拜访了旧日里的好几家邻居。她和邻居们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谈起昔日打仗时担惊受怕的日子，又讨论起现在白手起家的重建生活，她和她们一起拍着大腿笑着，谈到以往的艰辛时忍不住红了眼眶。想想看，在勒内·卡德从战场上回来前，梅里韦瑟太太和梅贝尔靠做馅饼卖给北佬来维持生活，而现在勒内每天赶着一辆旧货车到北方佬军营去卖馅饼和小面包，而梅里韦瑟老太太的近期目标居然是在城里开个面包铺！
“多新鲜！”玫兰妮拍着手喊了出来。
斯嘉丽配合地在一片欢闹的气氛中笑出了眼泪，只有重生之后再来回顾这些旧日里的南方邻居们，才能深切地体会到那种她以前抛弃过的、因为共患难过而格外亲切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