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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京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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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子川恢复了感觉,却又好象没有完全恢复,那种感觉就像灵魂脱离了身体,可范子川却又明明知道自己还活着,但身体却偏偏又完全不听使唤,甚至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更怪的是范子川分不出身体哪边是头,哪边是脚,上一刻,还觉得这边是头,下一刻又觉得那边才对,再下一刻又觉得还是不对,重复了几次,忽然天旋地转起来。

天地像是装在了个大转盘上,而范子川自己则好象被它们夹在了中间跟着飞转起来,而且还越转越快……范子川感觉浑身的每个细胞,都要随着离心力四散开来,心脏也随着跳得要爆裂开来。就在范子川以为自己要死了时,大转盘上却猛的变成个大旋涡,它也是由慢到快,越转越快,范子川很快感觉到不妥,大旋涡已经开始把他整个人往中间一点压缩,就在范子川觉得自己快要被压缩得连骨头渣滓都剩不下时,猛的,它又变回大转盘,接着,又再是大旋涡……一会压,一会拉,迷迷糊糊,不知什么时侯范子川竟又睡着了。

“不愧是地狱啊,刑罚还真是特别!”范子川迷迷糊糊地想。

昏迷的人对时间是没有概念的,所以一般情况下,昏迷的人醒来的时候,都会自问一句:“到底过了多久?”不知到底过了多久,范子川慢慢醒了过来。

“我的牙!我的脸!”范子川醒来后第一件事情,当然是摸摸自己的牙和还要见人的脸,咦,咦,咦……范子川赶忙抬起右臂……

果然手臂上一点伤口都没有,不但如此,就连昨晚换下来的衣服也扔在床尾,而且看起来非常干净,原来只是做了一场梦。范子川傻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臂,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忧。

“嘁……”谁家的自行车轮胎破了?

“唉!”你妈死了吗?这么唉声叹气的。

嘁嘁唉唉半天,爹死娘嫁人的终于会说话了,“叫,叫,叫个毛,叫,大星期的,一个人不睡,就搅的全宿舍都,都睡不了,晓得什么叫素质……”海南仔蒙着头,肉虫一样在被窝里拱了拱,发癔症一样大声嚷嚷,“劳资告诉你,你中国人就这素质,你中国什么时候也发展不起来……”

“……”

“搅的人都睡不成也不知道,道——道歉,无怨的鲁迅也说中国人就是有一种深入骨子里的劣根性……他妈的,也不知道道歉,我操……*养的!”

“你他妈的说什么?”

“我说,无怨的人家鲁迅也,也……”

“你也知道批评中国人的劣根性的是鲁迅,你他妈的是个什么东西?也说中国人的劣根性!”

“凭什么鲁迅能说,我,我就不能说,你要搞清楚,现在是民主社会,伏,伏尔泰说过‘我不同意你说的话,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人家美国说中国不民主,就是因为……你,你要干什么……你,你不能按我马桶里,我告诉,告诉辅导员,呜呜……”

“我不管美国人的事,我现在就管你,你他妈的给我闭嘴,闭嘴,闭——嘴——!你他妈这个*养的!”人要是贱就是没办法,你不打他,他自己还皮痒痒。

“清早运动一下,就是神清气爽,不过,这样也睡不着了,这王八蛋,真想载回去在踢他一脚,”范子川扩了扩胸肌,套上衣服就往外走,大清早的他也不想扰人清梦,毕竟宿舍里也不是就他和海南仔两个。

海南仔其实不算海南人,他自己曾洋洋得意的说过,他虽然在海南出生,但其实在湖北长大,后来为了考大学才回的海南。可我就是不明白了,就凭海南全省几乎与徐州相当的人口,经济总量连徐州这个国内二三线城市的一半也不到,他从哪冒出来的自我优越感呢,并且还张嘴闭嘴就你中国,你中国,也不知道是他被他哪个日本爹操出来的……

“不过,老天爷原谅我吧,我又把海南仔按马桶里了,没办法,大陆基,大陆基,这贱人的嘴实在比马桶还臭,不过,下次我一定光揍他,揍得连他娘都认不出他,老天爷保佑,这次是真的!咦,那边在……干……什……么?”范子川呆了。

……

“快看,快看,这傻瓜据说在这已经站了两个多小时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范子川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想想也是,如果哪天范子川见到一个家伙对着一堆废墟,能吃惊到张着嘴巴接鸟屎一样,看上几个小时,也会围上去看上一看。

“失恋了吧,你看他那样!”

“那不是范子川吗?”竟然被人认出来了。

“猪猪,这人在这站了好长时间了,你看他在干什么,嘴巴张得好大,难道是吃鸡蛋被卡到了,又或者是中风?看来最多二十岁,他不会这么霉吧?”人群中一只恐龙突然开口说起人话,她想象力还真丰富。

“呃……呃……”

“难道真的中风?”类恐龙生物好奇地走向范子川。

“倒……了……”

“什么倒了?”

“倒了,大……礼……堂,大礼堂,倒了……”

“是啊,今天我们去上选修课的时候就看到了,那豆腐渣工程早该倒了,早倒好,早倒省的砸到人,等建好了大家全进去的时候再倒,那时候玩笑就大了。你这么吃惊干嘛,难道你家承包了大礼堂的工程?那玩笑就真的大了,哈哈……”怎么从你的语气里,一点也听不出玩笑真的大了的意思。

“阿亭,你在干嘛,那人好奇怪,快过来。”一名美女上前说。

“倒了,真的倒了!”范子川也不知道是哭还是笑,蓦地嗷嗷一嗓子差点把周围一群人集体吓出神经病来。

“快走,这人好可怕!”又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众美女、帅哥、恐龙、青蛙轰的一下作鸟兽散。

范子川嘟嘟囔囔,“倒了,真的倒了!”僵尸一样痴痴呆呆地走到路边,趁再无人注意,俯身捡起块破砖头握在手里,“咔嚓!”一声,范子川只稍稍用力那块砖头碎成了粉末。

范子川傻乎乎地看着自己的手,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突然范子川拔腿就往宿舍跑,他忽然想到海南仔,这家伙惨了,范子川不但按他马桶里,直到他没动静才放开他,并且临走时还在他背上踹了一脚。

已经两个多小时了,不知道现在去救还来不来的及,“老天爷原谅我吧,保佑宿舍那群家伙有人早起撒尿吧,这次是真的!”

海南仔运气还算不错,他和范子川一通吵嚷,果然把所有人都吵醒了,范子川走后没两分钟就有人骂骂咧咧起床撒尿,那家伙迷迷糊糊的尿了一大半了发现马桶里竟还有个人,赶紧连拉带拽地拖了出来。

“啊!”几个人捏着鼻子,一通凉水下去,海南仔一个激灵爬起来,这家伙除了身上清淤几块竟然一点事也没有,这充分证明人体的潜力真的是无穷啊!

还未建好的大礼堂竟然真的倒了,为了防止学生发生意外,学校决定将建筑工地划作禁区,还放出消息说要用简易围墙将所有建好的楼圈一个圈,不但如此,据说学校还准备封校,周一至五严禁学生外出。圈地、封校的言论一出,立时遭到了全校师生的一致反对,“三万多学生,就不到八百亩的地界,养猪也没有这么挤的?”这个比喻真是太恰当了。

“这些都是二十一世纪的国家栋梁啊,怎么能这样教育他们?”这个是老师了。

“我们要民主,我们要自由!”这个是神经病。

“坚决反对!封校,那我出去包夜岂不是还要爬墙。”这个说的还实际些。

……

但就像当年教育部长要来矿大检查,校领导要求学生晚上十点以前不准学生回宿舍一样,老师、学生们吵也吵了,闹也闹了,最后学生们还得乖乖照做,毕竟在当前的政治体制下,不论对与错领导的权威首先是不容挑战的。

其实无论是中国矿业大学新校区,还是老校区环境都相当不错,紧邻学校的都是徐州市著名的风景区,要山有山,要水有水,曲曲折折的小河还从校内流过,风景里包着学校,学校便也成了风景。学校距离市区的路程也是刚刚好,既不需要一天到晚忍受噪音、汽车尾气,也不至于离市区太远,时间长了让人还以为自己生活在远古社会。

但偏偏无论是矿大新校区,还是老校区,都仿佛与阴人犯冲。刚刚建了小半的新校区东边有座山,山的那一边是风景秀丽的森林公园是挺好,但山的这一边,就是正对矿大校门的那边原来却是个火葬场,从解放前的小土包开始,一直排到前几天才建成安葬的豪华陵墓,占据了满满半个山体,裸露的棺材有时候就和新修好的水泥坟头紧紧挨着,傻傻的乌鸦也在坟头间一跳一跳穿来行去,频频点头啄食,范子川曾特意赶跑一群乌鸦看它们到底在吃的什么,但是他趴在地上看了半天,却发现其实地上什么都没有。

唯一还足称道的是山下倒有座医院,这让校领导方便不少,如果某些人得了神经病的话,直接拉进去就可以了,连出租车钱都可以省下。

而且更邪门的是坟头山明明是一座泥土山,但是山上却连一颗树都没有,甚至连生长的草儿都是一种灰灰黄黄的杂草,焉焉的,一点也没有精神。但就是这座荒山,却偏偏比相邻对望树木茂盛的云龙山还要显得幽暗的多。范子川曾在中午十二点左右兴冲冲的登到山上,没想到看到的太阳也好象马上就要落山一样,而且更怪异的是不知道为什么新校区的大门就正对着这座山,而且一条小路还从山上下来,直对学校大门与学校主楼。

至于老校区表面看来虽然既没有坟场,也没有精神病院,但情况更糟,大学生活动中心所在地曾经是日本鬼子杀害中国人的屠场,而整个校区所在的位置据说建国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仍是被当作乱葬岗使用,三年*时,徐州市区一带几乎所有的死尸全扔在了这里,甚至传闻说,淮海战役中被打死的几十万国民党士兵一大半也被草草埋进了这附近某个大坑里。

校园传说建校时挖主楼地基,一不小心挖就到一个乱葬坑,结果清理了十几层骷髅之后,坑底还是密密麻麻的白骨,建筑工人一个个挖得手都软了还是挖不完,说什么也不敢再下坑,学校只好找来几个地质学的老师勘察一番,发现乱葬坑竟然宽达五十几米,主楼不得不向北移了二十几米才移出这个乱葬坑,至于挖出的那个白骨坑,学校将它铺上砖石水泥做成一个池子状,这便是今天矿大老校区的人工湖。

白骨坑虽然被封住了,但消息不知道怎么却走漏了,建校时*刚刚结束,也不知道哪还剩下那么多和尚、道士、尼姑、道姑,故黄河里的臭水一样一拨连一拨袭来,这个说这是挖着阴曹地府了,敢在阎王头上动土,要给阎王爷献双牛、双猪、十羊,烧钱万贯。那个马上接口说,这怎么行?这些牲畜哪能糊弄得了阎王爷,要马上扎真人大小的童男童女各九九八十一个,还要连唱八天大戏,方能消解,否则全校师生永无宁日。这其中还是数一群和尚最老实,老和尚扯着校长的袖子说,只要管饱给学校连念三天经,包管消灾解难,就算复发也可以随叫随到,当然还要管饱。

老校长对这些人的回答只有一个字,老头伸出右手食指指向学校大门,“滚!”

老校长历经十年浩劫洗礼,要是能被这一套吃住,早就被人从校长这个位置上踢下去了。当年红卫兵来矿大“破四旧”、“薅资本主义的苗”,将矿大图书馆、实验室烧砸了个精光稀烂,幸好矿大事先收到风声,偷偷将一些珍贵的测绘资料和一批从苏联、美国进口的实验设备保存在了防空洞才幸免于难。

老校长命人矿大将这些珍贵的资料、设备小心收藏起来,严加看管,却不知怎么仍被校内的一个红卫兵知道了,第二天上千号红卫兵浩浩荡荡地杀向了学校,扬言不但要拔光资本主义的苗,还要押老校长这群“孔老二”游街,对他进行一次“深刻”的改造。老校长一边叫人把设备、资料转移到后山的瓦斯爆炸实验室,一边亲自持杖上阵了,领着几十号老教授,凭着几十条老胳膊老腿如有神助,硬是打得千把号年轻力壮的红卫兵落花流水。

“……学校落成的时候连白纸都没烧,传闻从那以后学校就闹鬼,大学生活动中心附近半夜十二点之后保安巡逻队都不会从这过,听住在那附近的朋友说,半夜经常会听到成群的人哭,还有人用变了音的嗓子喊救命。一个起夜上厕所的女生,还曾经看到一队穿着黄色日本军服的人围着大学生活动中心巡逻……”

“……”

“……”一群在台下讲鬼故事的八婆竟然让自己给吓住了,讲台上一个几乎掉成光头的教授仍自顾自讲得唾沫横飞,“2000年暑假,我有幸去了一次新加坡,人家那叫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拧开水龙头自来水就能喝,我在那住了半个月,皮鞋不但根本就不用擦,而且还越穿越亮,马路上干净的,一碗面条扣在地上,扒回碗里还能吃……回国后,我是怎么住怎么不习惯,大半年都没调整过来……我女儿清华毕业的时候,去德国留学,我当时就跟她说,国内有什么呆头,有本事出去了就别回来。后来,我女儿研究生毕业后直接留在德国工作,前不久刚刚拿了绿卡,她找了个男朋友,还是个德国小伙子呢,哈哈……你们也要好好学习,争取出国啊,嘎嘎嘎嘎!”秃头教授扯着老太监一样又尖又哑的嗓子,独个儿在讲台上又自我陶醉的傻笑起来。

范子川一边想,你娘的,跟清华的比,你还真看得一起我们!另一边真想上去薅下他头上剩下的那几根头发,再一脚把他从五楼踹下去。

“我是江苏省美学学会会员,这本就是我写的《美学纲要》,中国美学学会副会长评价它,深入浅出,内容丰厚,集专业美学教育与大众知识普及于一身。咱们这门课的考试题呢,我就从这里边出,有兴趣的话可以买一本,不买的你们去问上一届的同学借也行,下课后愿意买书的到我这记个名,我好按名发书。看,里边这张照片,这就是我去新加坡的时候拍的,风景吧,来,看,看,看,就是这张,哈哈哈哈……你们很幸运啊,这是我最后一年带课了,我是咱们学校学位授予委员会成员,明年给你们戴上学士帽,帮你们扶好那个穗子之后,我就退休了……”秃头老太监教授越讲越兴奋,好象完全没看见学生们几乎全低着头一样,连几个常年拿奖学金的学生也是埋头奋笔疾书,范子川想,就听老太监扯得这些鬼话,也不知道他们能记个什么。

范子川呆呆地看着窗外,其实外面也没什好看得,正值上课时间,窗外几乎什么也没有,但就这也总比屋里强,女生讲的那些鬼故事范子川越听越觉得像童话,而老太监教授每节课都要吹嘘的自己那个江苏省美学学会会员身份,范子川至今也不明白它有什么了不起,在江苏省才混个美学会员,放在全国呢?这也有脸去吹。

不远处一群工人正在挖路基,几辆铲车正在努力将一座小土包挖平,自卸车将一车车土石运走,卷起一路尘土。工人们赈灾清理一个小土包,忽然铲车一铲子下去,地下飞出了几个圆鼓隆东的东西。工人们愣了一会,才有些疑惑地围了上去,但只看了那东西一眼,马上“嗷嗷”叫着跑开,路上的学生不多,却仍然迅速围了一圈,可他们等弄明白了情况,也轰的一声又全朝四周逃了出去。

“怎么了,怎么了?”

“好象挖到了一座大墓!”窗外的异动终于引起了教室内的注意。

“这么说学校建不成了,好耶!”学校建不好,你就只能永远当猪圈养着,这也能高兴起来?

“呵呵呵……”教授看着学生们露出好象智者一般的微笑,他由着学生们闹,自己也乐得个清闲。

学生们说什么的都有,有人甚至准备找个矿灯买把工兵铲晚上去盗墓。只有范子川凭着继承自怪物超常的视力看得清楚,那哪是一座大墓,那铲车一铲斗下去,铲飞十几个骷髅头,地上露出的一丛也全是骷髅,而且是排得整整齐齐的骷髅头,就算那个吝啬鬼一个坟头把祖宗十八代全埋进去,也不会冒出这么多骷髅头。

挖个路基也能挖到这么多死人头,矿大还不是一般的霉。学校建不成是不可能的,修路工程缓一缓却是必须的。发现头颅不到两个小时,徐州市刑警大队、市文物局就来到了矿大,法医很快就确定死者被害的年份至少有一千年,然后文物局专家开始清理骷髅头。

这不清理不要紧,一清理还真吓人一跳,初步勘探发现,这些骷髅头竟然堆成了一个高近五米,底边二十多米的金字塔,其中所含头骨不下数千枚。头骨金字塔四周还发现破车轮、烂铁犁各一个,但制作低劣,从土层上看应该是后世人遗留的工具,此外,还发现青铜破戟数个,具有一定考古价值,清理过程中发现箭头数个,青铜剑、戟碎片无数——都是从头骨上取下来的。

“同学们不要害怕,这只是一座京观!”文物局一位姓卢据说和矿业大学某位副校长是同学的专家现场向大家解释说,“‘京观’又叫‘武军’,在古代,战争结束后,胜利一方为炫耀武功,震慑对方,割下敌人的头颅(也有直接用尸体的)聚集而成高冢,再盖土夯实,便形成一座金字塔状的土堆,这个土堆便称为‘京观’。”(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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