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纨啊——”
朱载壡扭头招了招手，示意朱纨上前，“你这兵练得确实不错，跟孤的神枢营有得一比。”
朱纨先是一个弯腰行礼，而后从人群当中闪过，等来到朱载壡跟前，这才恭声回道，“殿下谬赞了，这不是末将的功劳，末将不敢居功，今日水师有此成效，全赖将士用心效力。”
这话说罢便不再言语了，只是挺直着身板站在朱载壡边上，
“嗯——”
朱载壡的喉结一动，有些想说什么但是最终也没有说出口，他瞟了一眼朱纨，这人确实不太会交际，这回的话直接将自己的话头堵住了，又没有开启新的话头。
一时之间，场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中。
“对了，朱军门啊，这诸如定凯歌这类的军歌可曾教过他们？”
还是朱载壡打破了沉默，他随意找了个话题，若是这些水兵们学过军歌，那么让他们齐声歌唱也算是个助兴的插曲。
“回殿下——”
朱纨回答的还是一板一眼，“没有殿下，水师刚到南京，没有时间多去练习。”
“噢——”
朱载壡长哦了一声，点了点头，扭头看向了朱纨，见到其花白的长须，终究心中还是一软，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没事，孤理解的，走吧，下去跟这些功臣们见见面吧。”
与水兵的见面还是要见的，总不能就在城头上看一眼就走。
朱载壡等人从城头上下去，来到了护城河上的菱角桥，并且亲自登上官船与水兵们近距离接触。
“皇太子——千秋圣安。”
朱载壡刚一上船，所有水兵，数十艘官场的水兵们，顿时呼啦啦地跪倒一片。
他们身穿水兵盔甲，那种老葫芦皮做的盔甲很是轻盈，自然也更容易行礼，他们纷纷长跪,俯首至手,叩头至地。
“诸位将士！！”
朱载壡自然不会让这些有功将士们久跪，当即连连挥手，甚至上前几步，直接搀扶最前边的水兵，“都起来，都起来吧。”
“今日啊，你们是主角，你们都是功臣，于情于理都该是孤向你们跪才对。”
塔读@ 这话一出口，被身后的亲从侍卫们直接重复了一遍，那高亢的声音响起，回荡到护城河上。 刚刚站起身子的众多水兵们，听到这话，顿时面面相觑，一个个脸色各异，更是有相互对视的，他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而朱载壡也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这话说太急，说过了些，不过他的脸色却是不变。 这几个月下来，自己的心性倒是磨炼了不少。 朱载壡轻轻一拍手，便有三三两两的神枢营士卒，以两人一组合力抬着箱子走了过来。 这些箱子都是用乌木制成，整体光素，四周的角都包以铜皮，单看着就很是沉重，好在两侧安着铁环拉手，携带起来也算是方便。 等到这些箱子上了船，落了甲板之后，更是发出沉闷的声响。 哐当一声，朱载壡自己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的盖子。 瞬间，一片银光，一片温润的银光从箱子中冒出来了。 银子，这里面全部都是银子，不过并不是银锭，也不是银元宝，而是碎银子块。 虽说比不上那排列整齐的银锭码齐一箱来得震撼，但是也足够吸引所有人目光。 与此同时，这碎银子的堆上还放着一把银剪子和戥子。 这是用来剪银子，并且称重用的，古代的货币可不是按面值来得，而是称重来计价的。 朱载壡一个弯腰，随手抓了一把碎银子在手中，这些碎银子大小不一，并没有很标准的规格，但是那抹银光却是做不了假。 因此这朱载壡的手一抬，那些个水兵的目光便瞬间移动，时时刻刻都跟着朱载壡的手，或者说他手中的银子移动。 “诸位将士，此次大捷，打出了我大明的威风来，父皇很高兴，特委命孤给大家亲自分发赏银。” 朱载壡自然不会把风头全部揽在自己身上，自己之前的很多话都已经是犯了忌讳，犯了文人们的忌讳了。 所以这次，这分发赏银必须放在嘉靖身上。 再说了，这好话说得再多，都不如白花花的银子来得实在。 没有人不喜欢银子，当兵的理由有很多，保家卫国可以，但是若是能让这些士卒们衣食无忧，让他们能养活一家老小，无后顾之忧，那才是王道，才能更大限度激发其将士们的心性。 若是家里人都没有吃饱，甚至自己都吃不好穿不好，谈什么保家卫国。 因此，在朱载壡看来，与此把银子给那些个文官，让他们醉生梦死，还美其名曰高薪养廉，还不如把银子给那些辛辛苦苦的将士们。 分发赏银自然是有着相对应的赏格。 之前朱纨发来的军报当中，早已将众人的军功进行了划分，这一次分发银子直接按着花名册，对着军功录分发即可。 朱载壡自然不会亲自参与分发，他只需要站着就可以了。 具体分发工作，也不由朱纨完成，朱纨是浙直总督，也不便参与到分发当中，因此分发赏银的差事就交到了卢镗，以及军中一帮子官生书办身上。 这分发银子并不是在一艘船上进行，而是多个点同时进行，再加上每人该得多少银子都早有定数，因此分发起来格外顺利。 等到这些银子发完之后，整个气氛已经达到了一个高潮，这也不例外，毕竟都拿到了或多或少的银子，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见到这一幕，朱载壡扭头又对着王翠翘吩咐了几句，王翠翘当即领命离开，等到再回来之后，已经有着一大帮子女官和小火者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还有陶坛赶来了。 这箱子里面装的不是其他东西，都是瓷爵，至于坛中则是装着宫中的法酒。 这些瓷爵和酒坛都在不远处的銮驾库放着。 南京的銮驾库就在青龙桥边上，立着朝阳门很近，因此没有花多少时间。 随着朱载壡伸手一挥，亲从侍卫呼啦啦地朝着那些箱子再次奔去。 打开箱子之后，箱子内整整齐齐地码着瓷爵。 这些爵杯都是青地闪黄鸾凤穿宝相花爵，产自景德镇御窑厂。 其数量是极多的，数千名水兵将士，外加上随同的百官们，以及护驾的士卒们都人手一个爵杯。 关于这一点，朱载壡并不吃惊，因为这瓷器的产量本就是极为恐怖的。 按着浮梁县志陶政篇记载，这嘉靖年间，景德镇御窑厂一次上贡的彩瓷，单单彩爵就能达到一万三千五百二十件，甚至一年上贡的青地闪黄鸾凤宝相花碗都能有五千八百件。 而这些都还是合格的，不合格的更多。 朱载壡手中也拿着一个爵杯，这倒是跟其他将士们一模一样，没有区别。 但是他的酒坛却是不同的， 只见一个技勇太监环抱着一个红地黄彩云龙海水纹罐，里面装的正是朱载壡要喝的荔枝酒。 这红地黄彩云龙海水纹罐，可是嘉靖一朝的初创，又被称为黄上红彩瓷。 早在嘉靖二年，因为正德时期的不作为，导致整个御窑厂的工艺技术下降。 在景德镇的珠山御器厂当中已经找不出能烧制高温铜红釉的老艺人了，没有办法，在这个情况下，只能用低温矾红代替原本的高温铜红，来进行生产红地的彩瓷。 这样烧制出来的瓷器，不再是内鲜红的色彩了，而是深矾红。 但就是这玩意那也是皇室御用的，就连皇太子也是因为嘉靖下制后，才被特许享用的。 不得不说，成化年间才是明朝瓷器的巅峰期，出现了诸多名瓷，像是天字罐一类都是这个时期的一代名瓷，到了嘉靖一朝之后，整个瓷器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一如这个古老的帝国一般。 就连器皿上的龙也已经呈现出暮色了。 朱载壡想到这，将目光重新投向了这技勇太监所捧着的大罐当中。 塔读@ 这大罐在阳光底下，散发出温润的光芒。 其罐体的腹部绘着双龙腾空之态。 只不过这两条龙已经不复永乐盛世时期的威武刚猛之感了，有着一种古拙可爱之息，算是嘉万时期特有风格吧。 但是在朱载壡看来，龙是皇权的象征，这龙变可爱了可不算是件好事啊。 朱载壡摇了摇头，将内心的杂乱思绪排解掉，而后缓缓来到船首艏楼甲板上。 他看向了远处，入目之处皆是人群，而此刻，所有人也将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了。 朱载壡深吸了一口气，而后伸手一举，将手中的爵杯高高举起，高喊一声，“喝！！” “喝——” “喝！！！！” 一时之间众人皆有所回应，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就连那些个文官们也不例外，像是被感染了一般，也昂首直接喝下。 等到喝完酒之后，便又是一通虚礼。 这一番虚礼下去，等到朱载壡从船上下来，又是耗了不少的时间。 不过，这场大阅还没有结束，还有着最后一场大幕要完成。 这一次，朱载壡不再选择步行了，他也没有矫情，直接选择上马骑行，当然身穿盔甲的他，上马还是遇到了一些阻碍，但是最终还是有惊无险，一行人，开始往大报恩寺赶起。 在那里，众多战死士卒的棺材都在那堆着，朱载壡要去送他们一程。 队伍庞大，这移动的速度自然是快不起来的，哪怕警巡院早已将这沿途的街道都已经清街了，但是一路行来，还是花个小半个时辰。 果然，在古代，这交通的速度还是很制约社会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