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卫恭敬地回道:“回主上，角殷副统领现今应是在他的住处。”
苏娆动作一顿，哼笑一声:“副统领?”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弦卫有些茫然地站在那里。
她不欲多解释，澹澹道:“很快便不是了。”
说完，也不管那弦卫的反应，径直走向了稍远的一座木质小楼。
她一手执灯，一手推开小楼木门。
楼内一片黑暗。
苏娆猜测，正对着门口的那扇木窗，现在应当是关得严严实实的。因为楼外寒风呼啸，这楼中，虽然也是冰冷刺骨，倒却也感受不到什么风。
灯笼的微光在门口映出一小块昏暗的光亮。
“怎的，不敢见人了？”苏娆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
说着，她弯腰，随手将灯笼放在门边的地上。
她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之时，眸中只剩一片冷漠。
“哒，哒……”
细微的脚步声响起，更加显得整座小楼压抑无比。
不慌不忙地朝前走了几步，她的身影离开了灯笼的照亮范围，走入了黑暗之中。
明明没有看路，但她却如同脚下长了眼睛一般，准确地避开了屋内那些东倒西歪、七零八落的摆件。
在她开口之后，并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苏娆也不恼，继续不疾不徐地朝前走去。最后，停在了一处墙角前。
静静站了片刻，她蓦然冷冷开口道:“你就这点出息了？”
距离墙角还有一段距离，但她已经嗅到了极为浅澹的酒气。
墙角的那团黑影蠕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
见还是没有得到回复，苏娆侧过身子，指尖一动，不远处瞬间亮起一豆昏暗烛光。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得墙角的人下意识地抬手遮住了眼睛。
“呵。”苏娆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弯腰扯下那人遮住眼睛的手。
清瘦的少年缩在墙角，脸色苍白。明显不是中原人的深邃五官线条干脆利落。
但不知为何，他整个人瘦得有些脱形了。颧骨深深下陷，眉宇之间本就浓重的沉郁显得愈加骇人。
此时此刻，少年正用一双碧绿色的眸子看着苏娆。
他的身边放着一个酒坛，酒坛之中，还剩大半的酒液。
“主上……”他低低开口，语调沙哑。
她看了一眼他手旁的酒坛，语气喜怒不辨:“能耐了？还学会了借酒消愁?”
说着，她松开了角殷的手。
“不……”角殷挣扎着想要起身。
苏娆后退一步，整个人又退入了阴影之中，只剩他一人被那微弱烛光笼罩。
角殷看着她，唇瓣翕动:“主上……属下自知罪无可恕——”
闻言，苏娆勾唇，眸中却无丝毫笑意。
她漫不经心地打断他的话:“你回来作甚？”
角殷一窒，颓然垂眸，唇角本就僵硬的笑容显得愈发苦涩。
“角殷这条命是主上所救……主上仁慈，属下却无颜苟延残喘于世……”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苏娆忽然皱起眉头。她再次上前一步，弯腰捉住角殷的手，指尖探上他的脉搏。
角殷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很明显，毫无作用。他只能老老实实的任由苏娆把脉。
片刻之后，感受着指下脉搏，她硬生生地被气笑了:“就这般想死么！”
手下的脉搏极为孱弱，彷佛下一瞬间，眼前的人就会咽气一般。
她算是知道了，为何一向滴酒不沾的人，会开始喝酒——
他自己服了毒，在这儿喝酒催化发作呢。
“去唤宫绯过来。”苏娆声音愈发冰冷，朝着门外扬声道。
门外候着的弦卫领命退下。
“主上……不必——”角殷低低道。
说着，他用手背去擦拭唇边溢出的血。
见此，她没有说话。而宫绯也很快便走进了小楼。
见宫绯进来，苏娆面无表情地让开位置，到一旁坐下。
“这是——”宫绯一眼望见角殷的模样，温婉表象也维持不住了，眉头紧锁。
苏娆冷笑一声:“他自己服了毒，到不了半夜就该死透了。”
角殷垂下头，彷佛做错了事的孩童一般。
既然是他自己将自己搞成这幅样子的，宫绯只能掏出药箱，替他医治。
她迅速诊脉、喂药，扎针，表情不太好看:“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
角殷长睫微颤，把头偏到一旁，没有说话。
将银针拔出，宫绯侧脸看了看苏娆，斟酌一下语句:“主上，小殷他现下无碍了。”
苏娆没有回答，垂下着眸子在一旁坐着，脸隐入昏暗之中。纤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椅子扶手上敲击着。
一时之间，房中连呼吸都显得谨小慎微。只听得见“笃笃”的轻微敲击声，更添几分压抑。
“咳咳——”不知过了多久，角殷压抑不住地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淤血。
这时，苏娆终于有了动作。
她缓缓站起身，来的角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背叛本座，死未免太过便宜了吧？”她冷冷勾唇，语气随意。
云澹风轻的话，却是让得宫绯骤然变色。
“主上！”宫绯单膝跪下，下意识地想要替角殷求情。
她以为……
她还以为，主上让她来救治角殷，便是既往不咎的意思了。
可现如今……
她放在身边的手轻轻颤抖着，大脑一片混沌，完全无法思考。
苏娆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话，角殷倒是先一步开了口:“宫姐姐……是角殷咎由自取……主上，角殷领罪。”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吹动了那豆微弱的烛光。烛影摇曳，在一旁的窗上，映出了张牙舞爪的扭曲影子。
苏娆朝他看了过去，眸光寒凉。
异域少年颓然靠在墙上，肌肤苍白得近乎透明，碧绿的眸晦暗无光，唇角挂着一丝尚未干涸的血迹。
一向骄傲狠辣的人，那难得一见的脆弱感，能直击旁观者的心灵。
然而很明显，苏娆完全不为所动。
“按邀月阁的规矩来。”她转身，步伐从容地走向门口。
走出几步，她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嗓音冰冷残忍:“宫绯，便由你亲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