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裴夫人所在的偏殿出来之后，苏娆在偏殿门口的树下站定。
裴湛在她两步远的地方驻足，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秋日细碎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枝丫撒落在她的身上，光影斑驳。
两个人静静地站在树下，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毕竟这一时半会，见了阿霜之后的那些微窘迫还没有完全消散。
“想不想……”裴湛冷不丁地开口，最后几个字声音压得极低。
如若不是苏娆耳力惊人，绝对听不清。
但就因为听清了，她才难得地露出了可以说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她有些艰涩地开口，十分怀疑自己听错了。
裴湛眨了眨眼，世家公子独有的矜贵澹去些许，倒是多了几分少年意气。
“苏姑娘意下如何？”他低沉嗓音染上了几分显而易见的笑意。
苏娆学着他的样子眨了眨眼，语气莫名:“在这佛门圣地……不太好吧?”
见此，裴湛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既然如此，裴某便只能一人独往了。”
她表情微僵，下意识地反驳:“谁说我不去！”
话一出口，她有些懊恼地闭上了嘴。
不过很快，在看到裴湛脸上毫不掩饰的笑意之时，她近乎自暴自弃地开口:“什么时候?”
他敛了笑意，以免某个脸皮薄的姑娘恼羞成怒。
抬头看了看天色，他思索片刻，方才开口:“傍晚吧——现下人多眼杂。”
苏娆有些匪夷所思地看着他:“敢说出……你还怕人多眼杂?”
裴湛沉默良久，方才长叹一声——
“阿娆，这是江南，我还要脸。”
回应他的，是苏娆毫不留情的嘲笑声。
至此，达成共识的两人之间，尴尬窘迫烟消云散。
与来接自己的阿络打了个招呼之后，苏娆脚步轻快地走向在护国寺门口静静等待着的人。
阿络远远看了一眼裴湛，未做多想，挥鞭驾车离去。
一个时辰之后，护国寺后山。
此时天色已暗，澹澹的月光撒在林中，树影婆娑，如同张牙舞爪的幽灵。
深山之中，一处背风处，一堆篝火燃得正旺。
篝火之上，一只兔子与一只山鸡正被烤的滋滋冒油。滴落的油落进篝火之中，带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因为其上抹了一些山中独有的野生草药，野味烤制的焦香与草药的芬芳混合在一起，颇令人食指大动。
苏娆托腮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用手中的长木棍戳着面前的地面。
略显孩子气的举动落在裴湛眼里，引得他眸光柔软了许多。
“再耐心等等，嗯？”他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诱哄。
“哦。”她掀了掀眼帘，看在吃的份上，没有与他多计较。
裴湛动作娴熟地单手翻动着火上的野味，另一只手用苏娆的匕首在野味上划了几刀。
几刀下去之后，香味愈加浓郁了。
她撇开视线，扔下手中木棍，随手抓起腰间的匕首鞘把玩起来。
过了一会儿，裴湛开口:“好了。”
苏娆豁然抬头。
那一瞬间，裴湛彷佛看见她的双眸在发光……
他有些哭笑不得地用匕首将肉片下来，用一片洗干净的大叶子包好，递给苏娆:“尝尝味道如何？”
“手艺不错。”有些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之后，苏娆矜持的点评了一句。
与她那傲娇的评价截然不同的是，她的行为极其诚实。
瞧着她一口接一口的动作，裴湛识相地保存沉默，唇边笑意愈加温和。
“喝点儿水，别噎着了。”说着，他将火堆上温着的盛水的竹筒递给她。
苏娆咽下口中的食物，抬手接过竹筒:“多谢。”
道完谢之后，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不吃？”
言语之间，颇有一种“你是不是下了毒”的味道。
裴湛无奈地笑笑:“这就吃。”
说完，他拿起匕首，将肉最多的地方割下来，用另一张大叶子包好，放在火旁温着。
“……”目睹了他的动作，苏娆眸光微微闪了闪。
在他开始低头吃烤肉之时，她的动作极不明显地顿住了一下。
熟悉的味道弥漫在口腔之中，她垂眸看着手中的烤肉，在他没有注意到之时，微微抿了抿唇。
不过很快，她便若无其事地继续进食。
两人都是习武之人，胃口相对而言要较同性的普通人大一些。是以，一只野兔，一只山鸡，很快就被他们解决了。
“这离深山有多远?”苏娆从竹筒中倒出水净了净手，随口道。
月亮已经升至半空，皎洁的月光映照着这片天地。
山林深处，一声声狼嚎此起彼伏，莫名有些渗人。
裴湛回头看了看远处黑黢黢的深山，语气平静:“几里路吧。”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笑了笑:“怎的，害怕了？”
“有什么可怕的。”苏娆打了个哈欠。
“困了么？”见她开始打哈欠，裴湛开口询问道。
问完，他抬头看了看天色。
“现在不太困。”苏娆随口答了一句，开始动手清理现场。
见此，裴湛也开始跟着动作。
两人用匕首、长剑挖了个坑，将毛皮羽毛内脏之类的东西埋好。
毕竟无论怎么说，距离几里地的地方，好歹也是佛门圣地……
在这护国寺的地盘上吃野味荤腥，真是罪过罪过——苏娆没什么悔意地想着。
最后将篝火痕迹清理了之后，她调侃道:“裴三公子，看不出来……还挺熟练的啊？”
用竹筒之中剩着的水冲洗干净了匕首之后，他将匕首递给她。
“苏姑娘谬赞。”对于她的调侃，他回复得心平气和。
说话间，他转过身，恰好与苏娆对视上了。
此时篝火已灭，痕迹早已被他们抹除干净。
朦胧月色笼罩在两个姿容绝佳的男女身上，平添几分暧昧。
月色之下，他的眸光不似平日里的矜贵守礼，彷佛多出了几分温柔缱绻的意味。
被他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苏娆有些狼狈地率先转开视线。
“有些困了，回了吧。”她有些生硬地转开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