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会在此地？”苏娆冷冷开口。
嗓音虽冷，但语气里却没有咄咄逼人的意味。
见她似乎并没有杀红了眼的趋势，裴湛不着痕迹地松弛了一直紧绷的肌肉。
他勾起唇角，用一种随意的语调道:“陪母亲来护国寺礼佛。”
说着，他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几眼那个苟延残喘的黑袍人。
“怎的?裴三公子有兴趣?”苏娆抬眸看他，眼角绯红，眸光晦暗。
不知为何，裴湛硬是从她的话中，品出了几分威胁。
心知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眼见着之前几个月的努力或许将化为乌有，裴湛有些无奈地低叹一声。
“方才见到阿络，猜测马车里的人是你，便跟了过来——”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听到打斗声方才找过来的。”
她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硬生生将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之后，才慢吞吞地“哦”了一声，也不知信没信。
敷衍地应完了一声之后，她回过了头，不慌不忙地在另一个黑袍人旁边站定。
“装什么死？”她面无表情地踢了踢地上的人。
黑袍人喉间发出嘶哑的吼叫，挣扎了一下，没能成功挣扎起来。
裴湛眼角跳了跳，思索片刻之后，朝着浑身是伤的那个男子走去。
“你要做什么？”
就在他动作之时，苏娆如同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儿似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裴湛瞬间停住了脚步。
待到反应过来，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这般警惕做什么——”
苏娆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然而却依旧冷着一张脸:“你认识那个家伙?”
很明显，“那个家伙”指的便是浑身是伤的那位。
裴湛挑眉:“阿娆，你从何处看出，我认识他的?”
“哦，那便不认识吧。”苏娆表现得极其敷衍。
说完，她又用脚尖踢了踢那黑袍人，嗓音轻缓，却带着让得人背嵴发凉的漠然:“人彘……能活多久呢?”
地上的黑袍人再次痉挛了起来，喉中发出“嗬嗬”的嘶哑声音。
而这时裴湛才看清了那黑袍人的状态——
脖颈侧边被利刃开了一刀，却没有伤到致命处，手筋脚筋俱被挑断。每个伤口都在流血，但是因着黑袍的遮掩，血迹看不明显。
这种明显是折磨人的手段，一向是正道之人所不齿的。
也不知道她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是怎么造成这样的伤的。
而那个浑身是伤的男子伏在地上，强撑着看着苏娆二人，眼里尽是警惕。
见裴湛看着那黑袍人的伤，苏娆扯了扯唇角，语调冷漠:“裴三公子可是觉着，我下手重了？”
裴湛移开目光，却是云澹风轻地笑了笑:“怎会。”
说着，他将目光放在了那个男子身上，唇边噙着温润如玉的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可需要在下，替你将尾巴扫干净？”
苏娆难得地愣了。
而本就身受重伤的男子闻言，直接一口气厥了过去。
“被……气死了？”苏娆迟疑道。
裴湛上前几步，探了探那人的脉搏，平静道:“让你失望了，还活着。”
“……”
苏娆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裴湛握拳放在唇边清咳一声，掩住了唇角笑意。
经过这个插曲，凝滞的气氛明显放松了下来。
苏娆弯腰将这个黑袍人的武器拾起来，用刃尖挑开了那个黑袍人的兜帽。
兜帽之下，是一张年轻的脸。这张脸平凡到，扔在人堆里多半都找不到。
唯一不太平凡的，便是他的肤色是常年不见光的惨白。
而此时，他双眼紧闭着，似乎是对自己的处境感到了绝望一般，静静等着死亡的到来。
苏娆垂着眼帘，打量了几眼这个杀手，眸光清冷如雪。
裴湛注意到她的行为，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许久之后，她随手扔下那人的武器。
金戈与碎石相击，清脆的声音在黑袍人耳边响起，让得他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呵。”苏娆嘲讽地笑了笑，却是蹲下了身子。
下一瞬，她隔着那黑袍人的衣裳，捏住了他的下颔。
纤细玉指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迫使黑袍人张开了嘴。随后，一颗莹白如玉的药丸被她嫌弃地扔进了那人嘴里。
那个黑袍人豁然睁开眼睛，错愕地看着她。
片刻之后，她放开那人，直起身子，随意地拍了拍裙上沾染的灰尘。
一抬头，便见裴湛面色略带古怪地看着自己。
“阿娆，你喂他的是——”他斟酌着开口。
她冷冷澹澹地答了一句:“断肠散。让他死得痛苦些。”
裴湛嘴角微抽，想笑又强行稳住:“可那不是……”
苏娆表情不变，冷冷开口打断他的话:“走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朝着溪边走去。
看着她的背影，裴湛终是没能压抑住笑意，低低笑开。
真是……可爱啊……
半晌，他敛住笑意，寒眸澹澹扫过地上傻愣愣的黑袍人，轻哂:“在封周那儿，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那人依旧一脸呆滞。
裴湛摇了摇头，弯腰将地上昏迷的男子单手拎了起来，提步跟上苏娆的背影。
一炷香之后。
苏娆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素斋，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郁郁寡欢的气息。
“这些菜式不合胃口?”裴湛掀了掀眼帘，询问性地看向她。
“不饿。”苏娆继续盯着面前的素斋，彷佛能盯出一朵花似的。
他有些无奈地将一碟卖相极佳的素常豆腐推到她的面前，一开口如同哄小孩儿一般:“少吃点儿，嗯？”
苏娆终于舍得纡尊降贵地赏了他一眼，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许是觉得不回答不太礼貌，她终是不情不愿地接了一句:“不想吃。”
“母亲在佛堂，我去唤她过来?”裴湛不假思索地道，彷佛早已打好了腹稿。
低沉嗓音染上了几分笑意，莫名诱人。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是让得苏娆恨得牙痒痒。
她一字一顿地道:“不必了。”
说完，她执箸夹起一块嫩滑的豆腐，面无表情地吃下。
“乖——”
裴湛刚刚吐出半个字，苏娆带着杀意的眼神便扫了过来。
他极为识相地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