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每一个单独的人来说,这世界上一共有两种人。
一种,是和自己相同的人。
还有一种,是和自己不同的人。
袁清本以为罗云帆就是第一种人。
可她错了。
从头到底,彻头彻尾的……
大错特错!
不是只有罗云帆。
还有……
于良。
湖边的秃地上,罗强跪在地上翻着白眼,浑身不住的抽搐。
脸上的痛苦,混杂着惊惧,绝望和突兀的孤独。
而于良站在他的面前,依旧保持着那诡异的姿势,手按在罗强的头上。
此时,看上去更像是提着他,不让他彻底倒下去。
这诡异的一幕,并没有在袁清心里掀起一丝波澜。
她见过太多匪夷所思,或者说,超越普通人认知的事。
但真正让她无法言说的,是于良。
更准确的应该说是于良的眼睛。
隐隐笼起一阵薄雾,精光闪烁,似闪电都浓缩在其中。
犀利,凌厉,如雷电一般骇人心魄。
这,这绝不是人的眼睛能够做到的。
原来,他跟我是一样的!
他也是失格者!
袁清的眼角不易察觉的微张。
对啊,自己早就该想到的。
能出现那种情况的人,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跟那件事有关的,又怎么可能真正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茶店员工!
“不要……不要……”
罗强跪在地上,无意识地呻吟着。
他的嘴唇已经开始泛白,看上去真像遭遇电击一般。
袁清沉默地注视着,神情阴晴变化不定。
透过罗强的内心,她知道于良在向对方注入一段记忆,一段关于罗云帆死前的记忆。
那些痛苦的,复杂的情绪在罗强的心里不断蔓延。
没错,就是注入记忆。
这听上去像是在天方夜谭。
但袁清相信,自己没有判断错。
因为,她也是失格者。
而她异于常人的地方,就在于能够看穿别人的内心。
无论是谁。
没有人可以在她面前伪装的无懈可击。
那是直视心底最深处的力量!
可偏偏,袁清唯一看不清的,就是于良。
就像当年在面对那个人一样……
“放开我……放开我……”
罗强再次颤抖地低语着。
“放开他吧。”
沉默了很久的袁清突然开口道。
她那双墨色如漆的瞳看到罗强内心的世界正在一点点坍塌。
当那个虚幻的世界变为废墟时,罗强的精神也将彻底崩溃。
见于良无动于衷,袁清又说道。
“再这样下去,他会疯的。”
“……”
她的声音消散在湖边,于良依旧置若罔闻。
“放手!”
袁清一步上前,一把抓住于良的手。
刹那间,过电般的感觉袭来。
那股浓郁的怨念,瞬间缠绕着袁清的内心。
她猛地撒开手,不敢过多停留。
眼角止不住的跳动。
那股怨念,就像是一头凶兽,正张开血盆大口,企图吞噬触碰到的一切。
这,这么强烈?
袁清惊疑不定。
这绝不是控制记忆的失格者该有的能力!
“你干什么?”
于良歪着头,竟然完全不像是人能够发出的语气。
“再这样下去,他会疯的,甚至死掉。”
袁清心有余悸的答道。
她还从来没有碰到过像于良这样的人,就连是她都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
“我只是让他体验了一下罗云帆的经历,为什么他受不了了,就要停下?”
此时的于良,浑身透着诡异。
冰冷的气息,无喜无悲的脸,还有那足以让人惊恐的眼。
“他……只是个普通人。”
袁清压住心头那没来由出现的慌乱,强装镇定地说道。
就连她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手心居然出了冷汗。
“普通人又怎么样?怪物又怎么样?真是好笑,同样的经历,一个几十岁的普通人受不了,难道一个十几岁的所谓的怪物就能受得了了么?”
于良嗤笑道。
“就算受不了,这不应该是他咎由自取么?罗云帆没有资格活着,他又有什么资格?”
说着,于良蹲下身。
此时的罗强,如一团烂泥般彻底瘫在地上,双眼无神,嘴里喃喃自语,全身蜷缩着不住的颤抖。
但于良的脸上没有一丝怜悯。
既然做了某件事,不就应该承担相应的后果么。
有因无果?
岂不是很没道理。
“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他出了事,你就可以置身事外吗?警察照样会找你!要是他死了,你就得在监狱里呆着!”
袁清有些恼。
很少有她无法把控的局面。
“我不在乎。”
于良抬起头,淡淡地答道。
没错,有因必然要有果。
当初,是他自以为是的正确,才让罗云帆投河自尽。
今天如果为了还他一个公平,哪怕被警方抓走。
于良也毫不后悔。
这,就是他的因果。
“住手!”
袁清突然轻喝道。
墨色的瞳再次涌动出异样的神采。
“他只是个普通人,我们没有权利决定他的生死!”
于良:“……”
在袁清的注视下,他双眼中那极其凌厉的精光竟然缓缓消退。
最终趋于常人。
而在精光消失后,于良整个人也重新变回了那个普通的,因为经常睡眠不好而脸色苍白憔悴的茶店店员。
“我们?”
他喃喃地问道。
“……是的,有法律,有相关部门可以裁定他的结局,但不是我们。我们没有权利,更没有资格。”
袁清的声音中透着一丝疲惫。
接连两次用眼,对她来说有些超负。
虽然表面上看着很是淡定,但只有袁清知道自己内心有多么震惊。
在这样的注视下,只是让他重新恢复到普通模样,却根本没有半点被催眠的痕迹。
这,怎么可能?
于良,你又是什么来路,到底是谁?跟那件事,究竟有什么关系……
两人相互对视着,都沉默不语。
足足过了好一会儿,于良才别过目光。
他确实有些受不了袁清那极具穿透力的眼神。
“可不值得。”
“……”
袁清微微松了口气。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那只是你自己的认知,没有理由强加在别人身上。”
她掏出手机,直接给赵毅赵警官打了个电话。
这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人与人之间的事,交给人去办就好了。
失格者,不需要插手,也不能插手。
……
秃地,重新归于平静。
于良和袁清面朝湖面站着,罗强倒在地上,长久地抽搐之后,他终于渐渐平静下来,但在那剧烈的精神冲击下这会儿已经晕了过去。
“哒!”
袁清点燃了一支烟。
白烟袅袅。
“你好像很不想看我的眼睛?”
她没来由的问道。
“……不习惯。”
于良犹豫着答道。
其实他真实的感受是不舒服。
很不舒服。
但,这样有些太过不尊重。
“那为什么刚才没有?”
“嗯?”
于良没反应过来。
说实话,他现在有些累,反射弧也有点长。
“什么?”
“刚才你……折磨罗强的时候。”
袁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我没有折磨他。”
于良脸色微变。
他这才想起,之前因为被愤怒冲昏了理智,以至于完全忘了袁清还在旁边。
现在又该怎么解释那诡异的事呢?
“……其实,我只是稍微使了点力,他之前不是打罗云帆么?我就让他体验一下。”
这是于良目前为止能想到的最好的理由了。
“是么?”
袁清讳莫如深地笑着。
“那你怎么知道罗强打了他?”
“……尸体上不是有伤痕么?”
“你怎么认识罗云帆?”
“……他死的前一天到茶店里来过。”
“你又怎么确定,罗云帆身上的伤,就是罗强打的?”
“……”
于良垂在腰间的手指不自觉的动了动。
“除了他,还能是谁?”
“证据呢?”
于良:“……”
他有些虚,该不会看出来什么了吧。
“你到底想问什么?”
袁清突然笑了。
妩媚动人。
成熟婀娜。
“没什么,我知道你看到了。”
于良心猛地一跳。
她又接着说道:“你最好编得真实一点,警察可没有那么傻。”
“……”
于良一时间无话可说。
这女人……
居然在帮自己编供词。
“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他低声问道。
“没什么,只是刚好看到些有趣的东西。”
袁清的嘴角微微上扬,手中的香烟也俏皮得晃了晃。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不过劝你下次要是折磨人的时候,最好选个没人的地方,或者……我把我的墨镜送你。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跟我们是同一类人。”
她眯着眼睛说道。
于良瞳孔猛地放大。
“同一类人?!”
难道,真如自己所想。
他,罗云帆,还有袁清。
都是……
异类?
怪物!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他急迫地问道。
“嘘……”
袁清竖起那纤细白皙的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们……来了。”
顺着她指的方向,于良看到小路的尽头出现了两辆警车。
两辆警车的车门先后打开。
其中一辆走出来的是赵毅和个年轻的警员。
另外一辆,则走下来两名交警。
“诶?老林,好久不见啊!你怎么在这儿?”
赵毅满脸诧异。
带头的那位交警也很意外。
“呵?赵毅?我来处理一起交通纠纷啊,你不是在凤阳刑侦中队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巧了,我是过来查一个案子的,找的就是他们。”
赵毅一眼就看见了湖边的于良和袁清。
这时,先前跑掉的那个罗强的钓鱼同伴也窜了出来。
拉着交警说道:“警察同志,就是他们!撞了人还非常嚣张……我去?老罗怎么躺地上了?!靠!警察同志,这两个人胆子太肥了,居然还敢行凶伤人!您可一定要给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做主啊!”
“……”
交警和赵毅对视了一眼。
呵呵。
这两个人,是来给我们刷业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