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眼里的幸福
文/短发飞扬
今天我去参加同事老婆的一个葬礼。实际上，去世的人也是我的同事，关于她的身份我是从死讯以后听说的。关于她的样子我只是远远的惊鸿一瞥。高高瘦瘦，披肩长发，眼睛很黑很大。是个沉默的有气质的女人。一张放大的照片在黑色的棺椁上，端庄秀美，是那样年轻。只有黑色的大眼睛。似乎诉说着深不见底的伤感。她因为有哮喘所以无法上班。终年待在家里。她老公是一个以工代干的临时小领导。长得一脸富贵，白皮肤，双下壳，大眼睛，总是带着幸福的笑容，他四十岁。很显年轻。像个小伙子。他们只有一个女儿，漂亮 ，聪明，在本市最好的高中唐山一中上学。
如果不是噩耗突然传来，谁都以为，这个家里的每一个成员都很幸福。
但人们眼睛看到的，顺理成章脑补的幸福只是生活的锦绣表象。
实际上他们的婚姻存在许多问题。尽管看起来都是事业单位的双职工，没有经济负担，还金童玉女一般般配。然而，好久了，他老婆在下班后并不能看到他按时回家。打牌，有事，，，，。她是个有病的人，自己在家里孤孤单单，还要准备晚饭，所以不管是体力还是心理上她都处于不佳的状态。抑郁经常让她夜不能寐。有时候她不知道他下班后究竟去干嘛了，打电话他有时候并不接，接了电话也说的含含糊糊就挂断了。就让那一点不满更加膨胀，她的哮喘是越发厉害了，就是上楼梯也是大的负担。甚至于说话时间久了呼吸都不顺畅。还好，她可以站在窗前，俯临下边的公园。那里风景秀美，游人不多不少。不冷清，也不拥挤。时常地，她的心就在看的时候沉静下来。哮喘也仿佛轻了些。但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太热的关系，气压低的
缘故吧。经常感觉呼吸困难。尽管有空调，她的身体也不敢常开。闺女该放学了，他还没有回来，她不得不强撑身体准备晚饭。以前都是准备好以后需要好好喘一会儿。可是最近不知怎么了，事情做一半就不得不暂停，喘息一会儿才能继续。还好，她已经逐渐摸清了规律，早点做，就可以了。
下班了，他依然不想回家，那个家里的女人太弱不禁风了，甚至于太紧的拥抱，或是一个亲吻都很费劲。时常地听到她的呼吸，他觉得更难受的是自己，好像有谁在扼住他的喉咙般难受。他想逃避，哪怕是一时一会儿也好。病魔所折磨的不仅是她的身体，还有他们的婚姻，他们不可以随心所欲的聊天，不可以饭后手拉手散步。她的性情也变得阴郁了，话很少，面无表情，不苟言笑。她的眼光死气沉沉的，看后让他微微惊惧和压抑。所以他尽可能的晚回家，他没办法像别人一样回到家里就享用美食，她的饭简单而单调。而且还有一堆活儿等他做，刷碗，洗衣服，收拾屋子。还有女儿学校里的所有琐事都必须他一个人处理。他们很久没有拥抱了，即便是轻轻的。很久以前他们还经常拉着手入睡。那时候她没有这么冷淡，这么瘦。那手还是软软的，大眼睛里有温柔的光泽。可是现在呢，他害怕回去。他觉得压抑，但他连喝酒发脾气的权利都没有。还记得，他有一次忍不住爆发了，她低低的抽泣渐渐变成了哮喘。长着大嘴，眼睛盲目睁着，表情抽搐着。他吓死了，真的再也不敢了。他于是练习微笑，不管心里高不高兴都微笑着。渐渐的，他都忘了自己是个有脾气的人。
旁人眼里的体面幸福，他们自身的煎熬，终于在这样一个夜晚结束了。他不知道这个夜晚有什么不一样，如果知道，他一定不会晚回家，回家的时候，饭桌上没有饭菜，厨房里也没有声音。他
隐约感觉不妙，冲进屋子，她就躺在那里，面色苍白，她头发微乱，嘴角还有泡沫一样的吐液。他知道她是一个很爱美很自尊的人，如果不是不舒服她一定会把自己收拾的整整齐齐，服服帖帖的。怎么了，吃药了吗，哪不舒服。她空洞的眼神看着他又似乎什么也看不到，张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他赶紧拨打120。他家距离本市最好的医院只有三站地，不到2000米。可是，她似乎很糟糕，开始使劲呼吸 ，嘴巴张到很大，又忽然紧闭，牙齿把嘴唇咬出了血。他大声的安慰她，抱着她，他的老婆，美丽的老婆，给他生了一个聪明漂亮女儿的老婆，陪他走过了近二十个春秋的老婆。似乎就要离他而去了。一瞬间她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她休克了，醒醒，他大喊着，眼泪流了满脸。救护车来了，她被抬上了车，他就在车上抱着她。她似乎是睡着了。但是睡得很不舒服，眉头皱着，脸上的表情僵硬而痛苦。尽管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呼唤，尽管他在心里一次一次忏悔，都无济于事了，她走了。
压在他心里的大石头应该不存在了，可是他的心却比以前还要沉重。
如果重来一次会怎样啊，也许比这会强一些，但是会完全两样吗，也不会。彼此的煎熬就此结束，为什么并没有减负的感觉。人生，为什么会这样对我，对她。我们究竟谁错了？
再回到那个家，已经没有费力的呼吸了，他依然觉得喉咙被扼住了。他依然晚回家，偶尔会一个人在窗下的公园坐很久，徘徊到深夜。每一次抬头，都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脸在窗口一闪即逝。那让他蹙忽觉得温暖又马上跌落到痛苦。他终于可以随意醺酒买醉，喋喋不休地说话了。那些个从没有说出口的解释与关切，都说给这个空房间听，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