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山沟顶上，一眼看去，底下密密麻麻全是重叠的尸体，洛媚儿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人命贱如草，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
“东家，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站在身后的周涵突然开口问道。
闻语，洛媚儿回头看了他一眼，道：“问吧。”
“如果陛下不答应把宫中的供应给你，你还会救助这些难民吗？”之前他已经把洛媚儿和洛宽仁的对话听去了，这会他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问。
听了这个问题，洛媚儿面上不禁露出一苦涩的笑意，“在你眼里，是不是商人都是重利的？”
周涵点头，“是。”
自古以来都是商人重利。
他们的眼里只有银子，哪里还有什么善良和仁义？
就连之前洛媚儿和洛宽仁的谈话中，两人谈论最多的都是皇帝和他们之间的利害关系。
洛媚儿看着底下无数的尸体，沉声道：“我并不是天生的商人，我也只是来自于一个贫穷小山村的村姑罢了，为了活命，为了让全家人活命，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你问我，如果皇帝没有让我当皇商，我还会不会救这些难民……”
她轻笑一声，“周涵，在没见着皇帝之前，我不就已经在为难民施粥布药了吗？那时候没有什么仁义之商的称谓和名头，没有皇商的利益算计，我不也照样做了吗？有人为钱财能舍命，而对我而言，如果我手里的钱财可以买命的时候，我不会吝惜的，毕竟没有什么比人命更贵重的了。”
“对于同皇帝之间的利益算计，我毕竟是商人啊，如果我不算计利益，以后再遇见难民这样的事的时候，我又拿什么去救助他们呢？”
她回身看着周涵，“算计是商人的本性，而善良和仁义是人的本性。”
周涵怔怔的看着她，他没有想到，自己听见的竟然是这样的一番话。
片刻以后，他一脸敬佩的对着洛媚儿恭敬的抱拳，“东家，周涵愿意一辈子跟着你。”
洛媚儿点头，“好，我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一行人神色沉重的从山沟边回来的时候正好遇见岳青在指挥着底下的官兵做事。
洛媚儿远远的看着，也没上前打扰。
正在这时，纪呈安拦住了一个人。
洛媚儿抬眼看去，就在一身布衣的穹渊正皱着眉头看向她。
洛媚儿走过去，示意纪呈安放心。
她同穹渊走出了一段距离，然后才开口道：“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我抓到了在水里下毒的人了，也拿到证据了。”
洛媚儿笑了笑，“是纪有涯的人吧？”
只有这个人才会那么丧心病狂。
“不，除了纪有涯的人，还有其他的人，不过这些人中，似乎还有其他党派的人在里面。”
穹渊微蹙着眉头，“具体我还没把所有人的底细查清楚，但这件事纪有涯是逃不脱的。”
还有其他派别的人？
洛媚儿不禁沉思起来，纪有涯是为了栽赃她故意这么干，那另外的人这么干又是为了什么？
“我把证据给你，你敢去告状吗？”
穹渊深深的看着洛媚儿，“因为纪有涯，死了多少难民，他们明明不该死的，他们死得不明不白，你们中原人，应该给他们一个交代。”
面对穹渊，洛媚儿有些抱歉的道：“对不起，我也想替这些死去的难民讨回一个公道，但是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商人，我的分量没有你想得那么重。就算我手里有证据，但是你别小看了一个皇子在朝廷中的地位，我撼动不了。”
要不是皇帝召见，她连见皇帝的资格都没有。
这一点，她是有自知之明的。
这个时代是皇权时代，有些时候，讲的根本就不是道理。
穹渊难掩失望，“难不成在你们皇帝眼里，那么多死去的难民连一个公道都不愿意给吗？”
洛媚儿道：“我不是皇帝，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这件事确实是皇帝偏私的问题，她也无话可说。
但她也不能帮着穹渊说话，不然那不是越发加重了穹渊的怒气吗？
这对于两邦相交，不见得是好事。
有些事，她毕竟也是有心无力啊。
穹渊冷笑一声，眼底有难掩的怒气，“你们东越国的皇帝口口声声说我们北部也是他的子民，我们北部也承认自己是附属国，可是北部有难，东越国就是这么对我们的？死了那么多的难民，难道我们连一个公道都不配有吗？”
“我也知道朝廷关系错综复杂，但是这个二皇子，他如此草管人命，竟然无人去追问他的罪责，你们中原人的眼睛都是瞎的吗？”
面对穹渊的愤怒，洛媚儿无奈的道：“陛下正在派人彻查此事，相信不日就会有结果的。”
“你们中原人常说，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希望你们东越国的陛下给出的答桉不会让人太过失望。”
洛媚儿看着眼前清俊如斯的男子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仇恨和愤怒，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穹渊走后，洛媚儿心里越发沉重了，因为她之前已经通过系统查探了穹渊的信息，原来穹渊正是北部最年轻的王子。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雪灾发生以后，他就随着难民大潮来到了上京城。
难民作乱，有人扇动是事实，但如果难民们心中没有愤怒和怨气，这些人再怎么扇动都是不管用的。
如果这颗仇恨的种子在这个北部王子心中埋下了根，洛媚儿觉得，这迟早是一场祸患。
“怎么了？”
在洛媚儿发呆之际，岳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即肩上一暖，岳青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语气还带着些许责怪，“穿这么薄还站在风口上，也不怕着凉落寒？”
看着眼前如青松般的男子，洛媚儿轻笑道：“哪里有那么娇弱？”
想起纪有涯的事，洛媚儿不禁道：“岳青，你说陛下看着也不是一个昏庸的，为何难民作乱那么大的事，陛下只是将纪有涯禁足那么简单？因为这些事，死的不仅仅是成百上千的难民，这里面还有我们东越国的老百姓啊，难不成他们的死就只是让纪有涯禁足？这是不是太轻松草率了？”
闻语，岳青脸色微凝，“纪有涯的母妃雪妃娘娘是因为替陛下挡刺客才死的，陛下一直念着雪妃的恩情，所以二皇子从小到大都是备受宠爱的……”
余下的话，岳青不说，洛媚儿也知道其中的意思了。
“这么看来，要让纪有涯得到应得的处罚，看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洛媚儿想起纪有涯那张恶心的脸，就忍不住心慌。
“未必。”
岳青眸色深沉，“他这些年得罪的人可不少，这一场难民作乱，没到最后，结果会怎么样，还很难说。”
听见岳青这么说，洛媚儿隐隐觉得事情会有转机，至少之前纪昀殇就当面对纪有涯放过话的，别说其他人，她觉得，就是纪昀殇也不会让纪有涯那么好过的。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再靠近你了。”
想起上次的事，岳青心里就是一沉。
从难民收留营回来以后，洛媚儿就去了会新楼，但是她没有想到，刚进门口就见洛宽仁黑沉着一张脸，那表情，她已经好久没看见过了。
“怎么了，二哥？谁惹你了？”洛媚儿有些好奇，如今洛宽仁算是会新楼明面上的掌柜，这上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看见洛宽仁都得尊一声洛二爷。
洛宽仁还没开口，云娘就把洛媚儿拉到了一边，她压低声音道：“纪有涯来了，并且他还带来了一个女人。”
一听纪有涯又来了，洛媚儿真的要气乐了，这个人不是被禁足了吗？
禁足也能跑到会新楼来吃吃喝喝？
这是禁的哪门子足？
并且，这厮明知道会新楼是她的地盘，还敢这么明目张胆，这特么不是在故意踩她的脸吗？
在她跟前叫嚣吗？
“你知道他带来的女人是谁吗？”云娘也是一脸的无奈。
洛媚儿听见纪有涯在这里已经很生气了，但此时看云娘的表情，似乎还另有内情，她不禁道：“他带谁来了啊？”
“洛玉儿。”
三个字像炸雷一般在洛媚儿耳边炸响，她愣了好一会才开口，“谁？”
“玉儿，洛玉儿，你们的四妹妹。”云娘的语气也十分生气。
自打她知道洛宽仁就是被纪有涯砍的腿脚以后，她都巴不得砍了纪有涯，奈何她没那个本事。
但是看见洛玉儿居然自甘堕落到去伺候敌人，去伺候伤害洛宽仁和洛媚儿的人以后，云娘心中也十分愤怒。
“她……她疯了是不是？”
洛媚儿虽然早就知道洛玉儿那颗不甘平庸的野心，但是她没有想到洛玉儿竟然这么不争气，竟然堕落至此。
“我去找她。”洛媚儿听着楼上包厢里传来纪有涯放肆的笑声，她简直恨不得一口气冲上楼，给里面的人一人两刀。
云娘一把拉住洛媚儿，“媚儿，生气归生气，现在却不是你生气的时候，纪有涯就是故意的，他就是要让你愤怒得失去理智，你不能中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