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在对方转过身来的时候，陆羽周围的空气依然是仿佛瞬间凝固了。他握紧了拳头，拼命说服自己这是幻境而已，这样才勉强忍住了没有做出什么鲁莽的举动。
无需多想，此时站在陆羽面前，会让他如此失态的这个人，自然就是他那个一贯神秘的父亲，陆一轩。
“难得的重逢，看起来你并没有太多激动？”陆一轩微笑。他的五官总体和陆羽并不算太像，只有那双看起来似乎满不在乎却又精芒内敛的眼睛多少有点父子的味道。比起陆羽那乱糟糟从不打理的头发，陆一轩虽然也是自然卷体质，但是细心梳理过的发型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专家学者，再加上一身白大褂，光是往那里一站，就有一种顶级科学家的气质扑面而来。
只不过，他接下来说的话似乎就跟“科学”两个字毫不搭边。
只见陆一轩环顾四周，再仔细打量着陆羽的模样，尤其是他那些明显是被锐器割断的头发，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在那之后也过去了很久啊……”陆一轩感慨道，“知道多久了吗？”
“三年。”陆羽冷冷地答道。
陆一轩托着下巴，又点了点头。
“既没有反问‘在那以后’指的是什么事情，又可以直接报出‘三年’这个具体的时间跨度，可见你已经多少知道了一些当年被我藏起来的事情啊。”陆一轩不慌不忙地分析道，“可是反过来说，即便当年的改造还在生效，但是此时你见到我之后流露出了情绪，却没有直接开打，显然不是因为理性强大到完全抑制住了感情的冲动，而是感情方面的激烈程度还不够，还不足以让你做出违反一贯行为准则的事情。”
听到后一句，陆羽的脸色直接微微一变。“你说什么？改造？”陆羽几乎都能听到自己牙齿被咬得咯咯响的声音。对于这些事情他脑子里不过残留着一些零零散散的记忆碎片，并没有很清晰的印象，此时被陆一轩这么一说，那些一度尘封的记忆顿时蠢蠢欲动，仿佛又要苏醒过来。
只不过陆一轩完全不打算回答他的疑问，只是自顾自地直接推理了下去。这一点倒是让陆羽倍感熟悉，毕竟从小到大，这家伙就是这幅模样。
“你的反应从另一方面确认了我的猜测，那些记忆确实是不完整的。”陆一轩想了想，视线再次落在陆羽那整齐的发梢上，“我对我所下的禁制非常有信心，先不说你基本无法破解它这一点，在此之前你会如何生出‘破解它’的念头，这已经是一个大问题了。伪造的记忆非常完整，我和栩出国科研，剩下你一个人在乡下的老家度过了那段时间，之后老人病逝，我们回来把你接到城市，又给了你一笔足够生活的钱，然后再度离开。只要接受了这样的过去，自然也就不会生出想要去追寻真实记忆的念头，更不可能走到破解这一步。”
“但你这个恶趣味的家伙却刻意留出了一些可疑的小尾巴，让我有动力去追查背后的情况。”陆羽握紧了拳头，“只不过任我如何怀着恶意去猜测你的计划，最多也就是想到你应该在背后隐藏起一些事情，或者联合周围的人做出假象来欺骗我，谁能够料到你居然可以毫不犹豫地做到这一步！”
“但确实很有效，不是么。”陆一轩耸耸肩，“事实证明连你这样的人都可以骗过，而且还是在身为当事人，经历了所有细节的情况下，由此也可见，这种做法确实也称得上是万无一失。只不过……”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陆羽，摇了摇头。
“只不过，我终究还是算漏了这么一点啊。光靠你的能力确实不足以破解这个迷局，可是当你和凯瑟琳的‘年华借贷’相遇，两者偶然碰撞出火花时，即使你没有解谜的意愿，即使你依然找不到破解的方法，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你却偏偏很有可能偶然触摸到真相的一角。实在是一件相当讽刺的事情。”
“不，你不用这么看着我。你也该知道，作为存在于你记忆中的一个幻象，或者说我本人留在这个游戏里的一段记忆，我是不可能跨过这个场景而去到上一个空间，窥见你其他时候游戏的情况。”
他“啪”地打了一个响指，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只不过，你身上的线索已经足够让我推理出所有的东西了。从这些明显一度长得很长而后又被切断的头发上，我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出这一段完整的历程。你先是在凯瑟琳的能力下毫无察觉地变回了几年前的状态，又偶然地找到了破解的线索，在自己身上冒险使用了‘时间流逝’，让自己重新变回现在的状态。”
“而我设下的禁制只能防止精神系能力的破解，但是对于这种先让时间回溯再经历一次的方法却是毫无抵抗力。幸好你在使用‘时间流逝’这个技能的时候需要非常集中注意力，使得对于这些新出现的信息几乎没有记忆和掌握的能力，我猜你现在对于这部分记忆也只不过是有着一个模模糊糊的残影，就算是其中有那么一点稍微清晰一些的成分，你也无法确认。而你刚才的反应正是确认了我的这一个猜测……”
“你的话真的很多。”
陆羽冷冷地说：“够了。我不想再听这些废话。”
在陆一轩絮絮叨叨的同时，陆羽心中的怒火正在抑制不住地往上涨。但也许正如陆一轩说的那样，陆羽的情绪并没有强到足以冲破他理性的禁制，使得他在这边做出对于自己来说毫无好处的事情。
在愤怒的同时，陆羽也清楚地认识到了眼前的状况。首先，他需要找到这个房间的“出口”所在，而这个玩意的线索多半就要从眼前这个混蛋身上找出来。其次，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陆一轩确实是一尊幻象。根据他自己所说，他其实是诞生于陆羽的那些零碎记忆以及陆一轩本人之前残留在游戏里的一些信息。后者听起来有点扯，不过任何事情只要牵扯上陆一轩，陆羽都会认为是有可能发生的。尤其是那些恶劣的事情，越恶劣越符合这条定律。
若是单纯从陆羽的记忆里出现的话，那还有点办法可想。毕竟这个幻象将会建立在陆羽对陆一轩的理解之上，而因为心里存着有朝一日一定要打败他的念想在，陆羽并没有把陆一轩想象成那种强得不可战胜的人，所以也便不至于出现之前面对天野时的那种情况。
只不过这个幻象如果还真带着陆一轩留下的信息的话，那才是真正的棘手。
以那个人的精明不可能会留出可能会被陆羽攻破的破绽，以那个人的心性，除非自己愿意，否则不管怎样软硬兼施也不可能从他那里获得有用的情报。更重要的是，这货只是个幻象而已，也就是说现实世界中那些硬来的手段，对于他来说毫无意义，而且也没有任何可能会被要挟到的弱点在。
最终兜了这么一大圈，陆羽也只能选择忍气吞声，先从眼前可以调查的东西看起。这期间如果陆一轩好心发作愿意给他提供一些信息，他也就听着就可以了。对方在这种时候肯定不会给他爆出什么有决定性意义的料出来，可是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说不定某一天一些偶然因素凑到一起，这些不是线索的信息就会绽放出它们的魅力所在。就像今天陆羽的遭遇说到底也只是偶然，哪怕是陆一轩也只能事后推测出来，却无法事先预测。
他毕竟不是神。
任何人都没有办法达到神一样的全知全能——这正是身而为人的乐趣所在。
“看出什么门道来了吗？”
陆羽正在细心观察着陆一轩刚刚操作的仪器，而后者在旁边默默地站了一会，终于忍不住探出头询问。
陆羽的神色却有点不太好看。
“这地方我来过，在一个叫做JOKER的游戏里。那一次游戏非常诡异，不仅没有死亡惩罚，而且也没有最终的通关目标，感觉上像是系统把我们扔到一个地方去，放任我们在那里自生自灭。”
陆羽摩挲着仪器的顶部，露出了沉思的神情。
“在那一次的游戏里我没有机会上到塔顶，只能推测塔顶应该有着某种放出能量，或者是放出特定物资的东西，为的是在高塔的周围制造出一个类似结界的环境，抵御外部那些敌人入侵。当时我试着进入了高塔底部的区域，最大的感受就是在外面受到大幅强化的专属能力在那区域里削弱了很多，不仅仅是回到增强之前的状态，甚至像是被削弱到几乎接近消失不见的程度。可见这个结界的内部确实有着某种阻断力量的东西在。”
“所以现在才会这么意外？”陆一轩笑道。
“是啊……”
陆羽沉重地点头。
“原来这个仪器并不是放出东西，而是在净化！就像是某种大型的空气净化器一样，将周围环境里的‘某种物质’吸入后往上喷发，送到大气层的顶上去！照这么看的话……”
他猛地转向陆一轩，一字一句地问道。
“这个地方到底是哪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