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近的二十四小时里，那几个人都回来了。”
“有改变吗？”
“除了其中一个没有明显变化之外，其他人都顺利进入了第二阶段。”
“这特殊的一个是谁？”
“陆羽。”
“哦。”
一个响指，灯光缓缓亮起，一老一少两个人在空旷的房间正中对坐着，隔在他们中间的，只有一个围棋棋盘，那上面黑白棋子如星辰般分布，
两人伸出手，逐一取走棋盘上剩余的棋子。刚才那一局他们竟是在完全的黑暗中进行的。看不见棋子所在，看不见棋盘上的形势，他们所做的只是在落子时念出了方位，然后依靠着彼此强悍的记忆力和空间想象力，完成了这样一局闻所未闻的棋局。
“你是第一个能够和我下到结束的。”老人夸到，“昨天奥斯曼那小子刚回来时就我抓来下了一盘，仅仅下到一百五十一手时记忆就出错了，落子直接敲到棋子上。”
“主要是您这种玩法听都没听过，第一次碰到难免容易失误。再来一局的话，奥斯曼肯定不会出这种问题了。”年轻人苦笑了一声，“何况下到完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好夸赞的吧，我执黑，不算贴目也输了三目半，惨败啊。”
老人呵呵笑了两声：“不用太过在意输赢，你也知道，这就是第一次罢了。能安安稳稳地下到完，至少我会给你第二次对弈的机会。”
“您说的这是改版后的游戏吧。”年轻人微笑着取走了棋盘上最后一颗棋子。
“别想太多，凯撒，我可没有这种弯弯绕绕的喜好。”老人想了想，又笑了，“只能说，这世间大多数的事情，道理都差不多。”
眼看凯撒将最后一颗黑子放入棋笥之中，老人淡淡地笑着，抬手说道：“请吧。”
“不关灯了？”
“你既然已经适应了，关灯对你又有什么意义。”老子意味深长地说，“第二次的机会，可不见得会延续同样的规则啊。”
“您这回就真的是在影射了。”凯撒笑了。
他捻起一颗棋子，看着棋盘，似乎在犹豫着第一步要下在那里。老人也不催促，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对面。
凯撒的第一步长考了很久。就在他的手指终于要按下时，忽然却又停住了。
“怎么了？”
老人在对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刚才不是想着以‘星?小目’来开局么？这确实会有点奇效，你可以试试呀。”
“既然都被你看穿了，还有什么奇效。”凯撒苦笑了一下，“我想了好久，每一步都像是在你的算计之中，就算最后终于找到一个值得一试的方法，但在即将落子的时候，还是察觉到了背后的不对劲。”
他手指摸索着黑子的表面，重新缓缓地抬起手。
“我在想，如果把这颗棋子看做是我选择的第一个玩家，我要把他放置在哪个位置，才可以出人意料，破解接下来的棋局呢？”
“你没有必要承担那么多的东西。”老人提醒道，“第一手确实重要，但不见得就足以影响到一整局的胜负。你有能力将这局棋走到最后，意味着你会有许多手可以扭转局势。”
“但对手一定不会给我这样的机会。”
凯撒忽然咧开嘴笑了。
他伸出手指，指向了棋盘上的某处。
“上一局，我一三五三手都挂在了错小目的位置，等待您来挂角。”
“这是秀策流的布局，在本因坊秀策的时代，他执黑未尝一败，当然很大的原因是那个时代没有贴目的问题。不过我们这一局我们讲明了执黑不贴目，你选用他的战法，其实是相当理性的决定。”
“对，秀策的棋注重全局，讲究平衡和谐，在不破坏棋形的情况下力求招招领先对手，不战以屈人之兵。”凯撒笑道，“但我犯了一个错误。最大的错误是，它并不适合我。”
“啪！”
他忽然将手中的棋子重重地拍在了棋盘上。看见他落子的地方，老人的眉毛不自觉地挑了一跳。
“我原本以为你不会是这种喜欢乱来的人。”
“因为要对付您，不乱来就赢不了呀。”
“这不构成理由。”老人身子前倾，细细端详着棋盘，似乎要从这光溜溜的一颗棋子上看出什么东西来，“你不会傻到下模仿棋，也不可能是出于蔑视我或者纯粹的自暴自弃。占据天元，毫无疑问是利于征子，但是你又不是那种精于计算的类型，也从骨子里厌恶让局势陷入混乱之中……最大的可能是……”
他抬起头，看着凯撒的眼睛：“你选择的标准，已经发生了改变。”
“对啊。”
凯撒干净利落地承认了。
“我喜欢的方式无法获胜，擅长的东西也走不通，既然这样，还不如试试其他的想法。”
“棋局上你可以这么尝试，但要在游戏里这么玩的话……你确信你手头已经有了合适的棋子？一个可以安坐在棋盘正中天元位置，在乱战中屹立不倒的棋子？”
“我还不能确认他是不是能够坐稳这个位置，甚至到目前为止，虽然他一度给过我很大的希望，但他一次也没有真正地展现过我以为他能达到的那种程度。”凯撒说着，目光却是越过了眼前的老人，径直落在了他背后的墙壁上，似乎在看着某个非常遥远的人。
“但是？”老人一边说着，一边手执白子，落在了“五五”的位置上。以五五对天元，这是老人最直接的回答：你若要乱战，那就乱战！
“但是，再强的棋子，终究也只是棋子而已。”
凯撒落子，毫不讲理地拍在了“三三”的位置。放在旧时代，这个位置是鬼门，是禁手，初子天元等于放弃先手，而“三三”守角则是方便之后的提速，尤其是他这一手甚至是落到了老人的“五五”之下，可见他的滔滔战意，已经随着棋盘上的纷争再度熊熊燃起。
“足以成为棋形根基的棋子，很强；压制边角形势的一颗棋子，很强；坐镇中腹，掌控全局，影响每一次的征子……这是合格的天元，也很强。只是这些都只是一颗棋子罢了。他想要认识自己，想要冲出棋盘，甚至想要坐在对弈者的位置。这才是让他有可能真正变得强大的原因。”
“啪！”
老人落子，白子狠狠贴住天元的黑子。
“如果这样会让整个棋局彻底失控，只为了一颗想要跳出棋局的棋子，那也值得吗？”
面对老人的问题，凯撒的嘴角不自觉地拉起一抹骄傲的弧线。
“但很有趣，不是吗？”
他捻起黑子，眼睛微微眯起，看准了棋盘上的那一处位置。
“小心，我的下一步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