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母一听就皱紧了眉头，小声嘀咕，“这田里的事是她管着，出了问题，那自然是你嫂嫂的错。”
“娘！”程少胤拔高了声音。
程母心里虽然不那么想，但这会儿不想反驳自己儿子，便点点头。
到了灶房坐下，程老太就把早上程少胤卧的两个蛋都夹到了他碗里，“少胤，你多吃点，身子骨这么瘦，读书累到了怎么办，快吃，快吃。”
程少胤看了一眼桌上，吃的是糙米饭，他的碗里满满一碗，他看到阿奶和他娘的碗里也是满满的，只有三碗，没有多的，另一个碗里放了些咸菜，还有个碗里有几个番薯。
“娘就煮了这么些么？嫂嫂回来吃什么？”他皱紧了眉头，放下了碗筷，脸色也沉了下来。
这分明是根本没有将嫂嫂的饭菜算在里面。
他忽然回想起来从前读书回来，嫂嫂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说做饭的时候吃过了，没上桌吃过，当时他也没多想，可如今一回想竟是……
“她不是回周家了么？周家还能少她一口吃的。”程老太提起周贞就心烦恼怒，可问这话的是心爱的小孙子，她只好好声好气地回他。
“可娘煮的这些饭量，明显是三个人的，嫂嫂回周家，只是临时回去，娘煮了我们三个吃的，那嫂嫂呢？”程少胤显然不是好糊弄的，俊脸已经有些生气了。
程母抿了抿唇，不好说话了，抬眼看向程老太。
程老太眉头拧着，“这不有番薯么？她人那么小，吃两个番薯也就够了，要吃什么米，家里铜子儿就这么多，供不起她多吃米！”
程少胤放下了筷子，语气柔和，可偏偏这柔和，竟是叫程老太心里发虚，“阿奶，嫂嫂从前在家里都吃番薯的么？”
“有番薯吃就不错了，多少人家里头番薯都吃不着，只能吃点野菜饼这些。”程老太虽然心虚，但还是这么说了一句。
程少胤抿了抿唇，没说话，他将自己的那一碗饭放下，连着上面的两颗蛋也没动，伸手去取了番薯来吃。
程母见了，忙说道，“少胤，你干什么呢？”
“我尝尝看番薯的滋味。”程少胤面不改色。
程母忙去拿他手里的番薯，“那有什么好吃的，你吃饭，不然怎么有力气温书！”
“嫂嫂吃番薯还能干活，我吃番薯如何不能温书？”程少胤黑幽幽的眸子看着程母，叫程母说不出一个字来。
好半天，程母才说道，“那，那你也不能吃番薯啊……娘的饭你吃，娘来吃番薯。”
“我为男子，娘为女子，男子自当让女子，这是其一，我为子，娘为母，儿子尊着母亲，这是孝道。”程少胤一口番薯就着一口温水吃着，动作雅致，竟像是吃着山珍海味一般。
程老太瞪了一眼程母，“瞧瞧你做的饭！下次还不多做点？！”
程母赶紧点头，心里更恨死了周贞这个搅事精。
……
周贞此时才赶到周家，当然是不知道程家这边发生的事情。
周家只有两间泥屋，这会儿前面的空地上，周贞看到她娘死死拉着周子良的腿，头发凌乱，周子良正拿着扫帚打她。
在周家，这不是什么稀罕事了，所以院子里围着看的人都没有几个。
周贞快步上前，一下子去地上拉她娘起来，“娘！”
叶三英的脸很憔悴，因为长久吃不饱，脸色也是蜡黄的，她听到周贞的声音，有些茫然地转头，随即愣了一下，满是泪痕的脸上是迷茫，“贞儿，你怎么回来了？”
周贞想将她娘拉起来，可她娘捂着肚子，似乎站不起来，她深呼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周子良，“你卖了我还不够，还要卖掉我娘么？！”
她上辈子的悲剧，也是从周子良将她卖给程家开始，在程家，不论日子过得再苦，程少胤去京城之前，至少都对她好过，可周子良没有，从她出生起，就只有拳打脚踢。
周子良上下打量周贞，前两天见她还像是个死人，这两天一过，面色竟然好起来了，真他娘的晦气！怎么不直接死了，死了他还能要钱去！
他摸了摸下巴，吐了口唾沫在一边，“小蹄子，你在程家过的好好的，管我周家什么事？！哪儿来回哪去！别在这碍眼！”
周贞挡在她娘前面，“我娘没有对不起你的，为你周家生了儿子，在家洗衣做饭做牛做马，你如今却要卖了她，她究竟是做错了什么？！”
女子难道就该被卖被打被辜负么！？
周贞说着这些，像是上辈子积攒的情绪一下子爆发，眉眼染着霜色。
“你娘既然嫁给了我，那就是我的女人，我想怎么对她我就怎么对她，说难听点，她，叶三英，任由老子糟蹋！这年头，男人在外面欠下点债，卖了自己女人还债多的是，你一个外嫁女跑回来跟老子在这扯什么犊子，从哪来滚哪里去！”
周子良那张又黑又丑的脸露出狠意，弯腰就去扯叶三英。
“娘！”周贞拉住了她娘，眼睁睁地看着她娘从地上起来时，地上残留的血上一片血迹，再看她娘裤子上也都是血，她心里咯噔一下，一下抓住了她娘的手腕，替她把脉。
周子良眼瞧着叶三英起来时下面都是血也给愣住了，半天没作声。
在屋里睡大觉的周元风骂骂咧咧跑出来，看到他姐周贞竟然回来了，还扶着他娘，他娘裤子上还都是血，一下子就骂，“你个赔钱货怎么回来了？！回来可倒好，把我娘都弄出血了，我娘都这样了，这治病钱，你必须出了！”
周贞顾不上别的，她给她娘一把脉，竟是发现她怀孕了！
因为上辈子自己生不出孩子，她看医书也一直钻研这方面，别的她可能还不熟练，可这个，她不会把错。
“我娘怀孕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快保不住了，我娘情况堪忧，一个不慎就是一尸两命。”
这会儿周贞已经冷静下来了，可她的手还在发抖，她的身体是发软的，是紧张和后怕，要是她晚来一步，甚至她娘都可能因此丢了命。
女子怀胎生子，本就是鬼门关走一遭的，若是中途孩子没了，不好好养好身子，落下病根来，往后这身子就会越来越虚，是不是上辈子她娘就是因为这个才早死的？
周贞的情绪起伏太大了，脑子都在发胀。
正坐在程家灶房吃番薯的程少胤忽然身体也一僵，一瞬间的情绪像是被人抽了一下，脑子里一下子闪过了一些画面。
是他嫂嫂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