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颜一个人站在原地, 依靠在车门边, 看着贺芷晴牵着小芷颜的手走远了, 她们母女俩的身影，开始渐渐的被缩放为两个黑色的影子，直到消失不见。
卢管家不知道何时, 走到了高颜的身边。
高颜低下了头, 看着自己穿在脚上的黑色皮鞋，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她眼角的余光, 注意到了身旁的卢管家, 却没有开口打破这一刻的安静。
卢管家也只是在高颜的身边站定不动, 他用眼神上下打量着高颜。
当初……那个需要被贺芷晴护在身后的小女孩儿，长大了。
不知何时, 卢管家重新抬起头, 望向贺芷晴牵着小芷颜离开的地方，现在已经看不到她们的人影了, 可是卢管家知道她们的方位, 他注视着那个方向, 布满沧桑的声音, 终是划破了此刻的宁静，“小小姐长大了很多。当年看到的时候, 还是个在襁褓中的婴儿。”
“……”高颜仍旧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应该说什么吗？
当年的事情，她不想要主动去提起，更不想要随声附和。
就算是要叙旧……这位卢管家, 也不是跟她能够心平气和谈论过去的合适人选。
“老夫看得出来，小小姐很有礼貌也很乖巧，算算时间……她今年也要五岁了。”卢管家的语调不急不缓，似乎一切的开场白，都是有意为之，“日后，再长大一些，必定会成为一个优秀出色的人。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高小姐的功劳。”
卢管家收回放在远处的视线，重新看向高颜，“这些年来，您一个人照顾小小姐，一定辛苦了吧。”
“……还好。”高颜抬起头，呼出一口气，平视着前方，始终不与卢管家对视，“芷颜是我的女儿，我照顾她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说不上辛苦，也不算什么功劳不功劳的。”
“既然……”卢管家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好像开场白的所有铺垫，都为了这样一句话，“您说，小小姐是您的女儿，那么……为什么现在，又将她带到大小姐的面前呢。”
“我女儿的名字，叫做高芷颜。”高颜抿着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站直了身体，转身看向卢管家，对上他的一双眼睛，眼里多了一丝愤怒的情绪，“芷晴的芷，高颜的颜。她也是芷晴的女儿，为什么没有权利见芷晴？”
“呵呵，老夫不是这个意思。”卢管家微微一笑，白色的胡须跟着一动，“小小姐是大小姐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大小姐是她的妈妈，她当然有权利见大小姐。”
“……”高颜咬了咬牙，不愿再多说一句，重新靠回车门上，却双手交叠，抱在胸前，摆出一副拒绝再与卢管家交流的姿态。
“……老夫的意思是……”卢管家看向高颜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似乎想要将高颜整个人的心思看透似的，“如果你，只是想要让小小姐与大小姐，续一续母女之情的话，那的确是理所应当……可是如果，你是想要借着小小姐的名头，将她作为挡箭牌，与大小姐重新在一起的话，那么……老夫，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以前，需要征求芷晴父亲的同意，怎么……”高颜突然笑起来，难以置信的摇了摇头，“现在……还需要经过您的同意了吗？”
“大小姐跟谁在一起，跟谁交往，那都是她的自由。谁都可以，可是……就是你不行。”卢管家也展现出绝不退让的狠厉架势来。
“我现在跟芷晴在一起。”高颜不愿意再多费口舌，索－xing－开诚布公。
“既然高小姐愿意说实话，那么我也就不跟您绕圈子了。”卢管家整了整脸色，“我看得出来，大小姐很喜欢小小姐，而小小姐……看起来，也并不讨厌与大小姐在一起。既然如此，希望你可以让出小小姐的抚养权。把小小姐，交由我们照顾。当然，你依然有权利看望她……”
“不可能。”高颜连卢管家的话都没有听完，便立即一口回绝，“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不同意，芷颜也不可能会同意的。”
“如果你们当初真的有心想要照顾芷颜，并且有意愿意让芷颜与芷晴一起生活的话，就不会在芷颜那么小的时候，让芷颜跟芷晴分开。”从高芷颜在襁褓之时起，就一直由高颜照顾长大，“现在你希望让我放手，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当年，是大小姐的父亲，也就是老爷，希望大小姐可以回归她之前正常的生活。”卢管家皱着眉说，“你现在也是为人母的人了，站在父母的角度，你扪心自问一下，大小姐那个时候面临的是什么状况？失去记忆，什么人都不记得，大脑可以说是一切空白，在她自己都不能够保证照顾好自己的情况下，你觉得，那个时候的她，可以照顾小小姐吗？”
“而且，大小姐失忆之后，没有小小姐的存在……也更加适合结识新的优秀对象，开展一段新的生活。”
“那芷颜算什么？”过去的所有事情，除了与贺芷晴相识到共同生活在一起的那段日子以外，其余的所有……对她来说，都是一场噩梦。
自从她失去贺芷晴以后，那一场噩梦就开始了，直到现在。
高颜不知道，那一场噩梦，到了今天，是不是已经结束了，或者说是也许应该结束了，但是每每提起过去，她都有一种打从心底里升腾而起的反感与拒绝。
“希望你能够理解。”
“我现在不想谈论这些。我所说的话，也不是为了现在来翻旧账的。那些事情过去了，我不想再提。”高颜伸出双手，五指摊开，做出推搡的姿势，言语之间，是绝对不会退让的坚定，“总而言之，在事关芷颜的问题上，哪怕一分一毫，我都绝对不可能让步的。”
“好。”卢管家点了点头，顺了她的意，“既然高小姐不愿意再在小小姐的问题上多作谈论，那我们不谈这些。在商言商，这些都好说。”
“那么……在大小姐的问题上呢。”
“说实话……老夫觉得很意外。现在的情形，也是老夫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
“大小姐失忆了以后，竟然又遇上了你。而且……”卢管家忍不住笑了，“还重新和你在一起了。”
卢管家说话的语调慢了下来，节奏却循序渐进，好似一切都在他的布局之中。
“我知道，大小姐与楚先生解除了婚约，是因为你的缘故。”卢管家定定的看着高颜，“虽然她本人提及的时候，只是一句话的轻描淡写，但这其中，一定是因为，你出现了。”
“老夫并不清楚，大小姐是否恢复了记忆，也不清楚如果她的记忆开始慢慢有恢复的迹象，她现在又记得了多少。虽然……高小姐您，现在又和她在一起了，但是……如果她知道，当年你做过的事情……”卢管家嘴角微微弯曲，露出一丝笑意。
可高颜清楚，那绝对不是笑容，而是来自高位者的嘲讽，“不知道……大小姐又会作何反应呢？”
“你的无情，你的无耻，您自个儿心里面最清楚，就不必老夫再一一列举说明了吧？”卢管家的笑容渐渐扩大，直到，他上扬的嘴角里，没有了笑意，眼神转而变得冷冽，“所以，请高小姐您，跟大小姐保持距离，适可而止。”
“……”高颜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只有这一点，只要……在这件事上，她无法反驳，她什么都没有办法说，也无法解释什么。
因为……卢管家说的是事实。
如果是芷颜的事情，她还可以昂首挺胸的一一反驳。
可这件事情，确实是她的问题，是她的错。
“今天，高小姐您……能够如此配合，并且知耻的，没有厚着脸皮跟大小姐一同进入墓园去看望老爷。在这一点上……”卢管家的脸上，重新展现出和蔼的笑容，眼里面却暗藏着几分鄙夷，“老夫是出自真心的，感谢着您。”
“也希望……从今以后，您能够认清一下自己的身份和位置。”卢管家开始收起笑容，“不要再太过于接近大小姐，给她带来什么不必要的困扰……与危险了。”
“我不会。也没有这么想过。”
选择跟贺芷晴重新在一起，也许曾经有那么一刻，有过冲动，但是大部分的原因，都是高颜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
她从来不想要给贺芷晴带来什么负担还有危险。
“那就请你，和大小姐提出分手，离开她。”卢管家瞪大了眼睛，将视线重新投放到远处，语气里充满了冷漠与讽刺，“就跟您……当年所做的一样，不是吗？”
说完这句话以后，卢管家走到四周，吩咐着留在墓园门口的司机和佣人不要声张他刚才与高颜的谈话内容。
随后，他便扔下高颜一个人愣在原地，向墓园深处走去。
而高颜，仍旧维持着一个人靠在车门上的姿势，眼里……却是化不开的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