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一下便是几天，突然一日清晨，阴霾殆尽，苍穹吐净了污秽，正风轻云薄，湛蓝万里。
京城大大小小的街道，也好似洗尽铅华，被洗刷得纤尘不染。
杜若倚靠在窗台边，百无聊赖，修养了一段时间，她手臂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杜老板”，小安叩了叩房门，悄悄走进来，“杜老板，楼下来了位客人，说要见您”。
“客人？谁？”
杜若蓦然扭过头去，坠在肩上的黑发被风吹散。虽素颜朝天，云鬓未挽，可从双颊的那抹红润来看便可知她精神不错。
“是一位蛮俊俏的公子，不过……他看起来似乎并不太高兴”。
“一位俊俏的公子？”杜若诧异地撩起眉梢，突然，只觉一道闪电临头劈来，她情不自禁地颤了颤，好像想起了什么。
她怎么就忘了呢，那个人！
“呃，你让那位公子先等等，我准备好了就马上上去！”
说罢，杜若冲到妆台前，手忙脚乱地捣鼓起胭脂水粉来。孰知今日老天好像要跟她作对一般，这一下是胭脂盒子怎么也拧不开，一下又是黛笔被活活摔断了，草草的梳妆打扮竟然花了一个多时辰。等杜若掩起面纱踏出房门，恰是艳阳高照，阁楼里的茶香也闷得恹恹的。
夜陌独坐于茶馆中央，等了这般时辰，他那张脸仍没被热腾腾的茶气熏暖，还是冷冰冰的。
“杜老板，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本公子都喝了一个时辰的茶了，你才出来！”
听着背后轻缓的脚步声，夜陌猛然刮去一个冷眼。
“呃，那个……”，杜若频频眨动眉影，杵在远处挪不起步子，夜陌的眼神叫她恨不得躲他远远的。支吾了一番，杜若才开口掩饰道：“王爷，对不知了，方才我有点事情，所以才……”
王爷？
听到这个字眼，夜陌轻搐了一下眉心。他记得自己好像从来没在这个女人面前表面过身份啊，但她既然知道他是王爷，居然还敢如此怠慢，难不成是活得不耐烦了？
“让王爷久等实在抱歉，要不，今日的茶水钱就作罢，王爷想喝什么茶，小店送上最好的便是！”说着，杜若挥挥手，伙计果然又端上一壶清香扑鼻的热茶。
还喝茶？
夜陌怒不可遏，他不是说自己喝了一个时辰的茶了吗，这女人聋了不是？
“哼！”夜陌满脸鄙夷，“这次就算了！不过，上一次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上……上一次的事……”，杜若咕哝着，眉眼间写满尴尬。上次确实是她爽约了，可是她还能怎么办，难道他要她斟茶认错不成？何况，那本来就是个误会。
“上次……确实是我不对！抱歉了……”
“一句抱歉就完事啦？”夜陌冷眉一颦。
这个女人害他患了几日的风寒，他怎肯轻易放过她？
“那你想怎样？”杜若瑟瑟地倒退几步，夜陌的眼睛让她想起月夜寒林中野狼那对猎物虎视眈眈的寒目。
夜陌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邪魅。
“既然你那天没有赴约，那今日补上也不算太迟！”
“今日补上？”杜若脑袋一歪，“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今日再去一趟湖心亭”，说罢，夜陌悠悠地晃到杜若面前。那女子眉若弯月，若蹙非蹙，眸如星辰，流光溢彩，就是多了几分苦恼之色而已。
他一时挪不开目光，只是觉得那抹面纱有些碍眼。
杜若暗暗咬牙，这厮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是不是在琢磨着什么阴谋诡计呢？
“倘若我不去呢？”杜若压低嗓音，不悦已然写在脸上。
“不去？那本王就马上叫人拆了这闲云阁！”
“你！”
瞧着杜若被气得杏目圆睁，夜陌挑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杜老板请吧，马车早已在门口恭候了！”说罢，夜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往那辆华丽的马车旁一站。
金丝帐，红鬃马，贵气十足。
“怎么，杜老板，你还不肯走？难道要本王请你上车吗？”
阴森森的声音从夜陌的唇缝中泻出，叫人微微一颤，好似被一股凛冽的凉风掠去了魂魄。
一旁的活计见状，也没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便缩头缩脑地在杜若耳边催促道：“老板，竟然王爷邀请您出去，那您就应约了吧！眼前的可是王爷啊，咱们得罪不起……”
闭嘴！你们懂个屁！
杜若狠瞪了活计一眼后，无奈地叹了叹，“好，既然王爷亲自来接我，那我不去也不行了！”
杜若挽着裙裾，轻盈地跃上马车，鬓上的银丝步摇抖了抖，发出一串清脆的声响。本来夜陌好心想扶她，刚伸出手臂，连她指尖都没碰到，却被刮了一个白眼。
好，本王就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一路上，俩人在马车里坐得远远的，一句话也没有。
这五里外的湖心亭风景如画，一座飞檐翘起的绿瓦亭矗立于湖心之上，湖光涟漪，微波荡漾，四面绿树环绕，柳影婆娑，唯有一条蜿蜒曲折的石桥通向小亭。
如此景致，既迷人，又隐晦。故此每每夜深人静之际，都时不时有几对男女来此泛舟湖上，花前月下，对饮窃语。
那天当夜陌听说杜若要约他到湖心亭一聚时，心中还泛起一股若有若无的涟漪。只不过，那场瓢泼大雨又把所有的期冀都浇灭。
马蹄清脆，踩过无数被前几日狂风摘落的枯枝败叶。湖心亭是到了，车夫也被遣走，夜陌站在湖心亭一语不发，任由身后的杜若被阴凉的湖风刮散了长发。
“王爷，你不会就只是约我到这吹风的吧？”杜若再也按捺不住了，夜陌那冰凉的背影叫她心绪不宁。
这个男人究竟想干嘛？
“当日你为何爽约？”夜陌只冷冷地问。
“我……”，杜若一时语塞。
没想到他这么执着，居然还在纠结这个问题！可当日杜若做的事情，难道还要如实禀告给这个神经兮兮的男人？
杜若暗暗朝夜陌的背影皱了皱鼻子，不假思索地说了句：“我一时忘记了”。
忘记了，就这么简单？这就是当日害得他淋了几个时辰的雨的原因？
“王，王爷……”，见夜陌久久没有反应，杜若唤了他一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