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贺道:“你爹爹特意嘱咐我,让我带你回神武府,禁足一个月,六院招生结束后才能出门。”钟颦儿、班文渊瞧竺如定一脸铁青,耸拉着脑袋跟着南宫贺离去,都暗自窃笑。
太阳火辣辣的,一阵夏风刮来,地面卷起一股热浪,督察司前有一颗柳树,常澈盘坐到树荫下修炼,恰巧能够纳凉。他的宿命星五行归一,即能吸纳天地间的阴阳五行修炼,他吸纳着水属性能量,驱逐着炎热,顿觉凉爽。
“钟师妹,到树荫下避避暑。”
钟颦儿擦了擦额头的汗,捋着一缕鬓发,恬静地笑道:“此番蒙班师哥援助,小妹很是感激。”两人谈笑着到树荫底,常澈没有继续修炼,站身微微辑礼,三人通过姓名,班文渊笑道:“常兄英姿飒爽、谈吐风雅,此番到莱州是参加考试的吧!”常澈笑道:“准备到六院碰碰运气。”
两人瞧常澈不喜言辞,遂没有再言语,静待片刻,一阵姑娘家的嬉笑声传来,常澈循声瞧去,是一群大姑娘、小姑娘,都拿着桑葚吃。
常澈此番到督察司是独自一人,妙钗、悦卿、谢梵境都在悦来居,哪料此刻都到督察府来了,一姑娘蹦蹦跳跳,赫然是荷塘村的那丫头。她蹦跳到常澈面前,嘻笑道:“我爹爹到城里贩瓜,我哭着囔着要跟来,人家多想见见你,感不感动?”
常澈道:“你爹爹呢。”小姑娘没有回话,笑道:“你说好不好玩,我帮爹爹卖瓜,瞧到一摊前堵得水泄不通,偷偷溜进去一瞧,瞧到一姑娘到摊前买梅花糕吃。”悦卿俏脸绯红,喝道:“哪都能碰到你,我买梅花糕碍着你呢!”
小姑娘自荷包里抓出两把桑葚,一把递给常澈,一把自家吃道:“她买梅花糕,别人都跟着她买,我就抱着她喊‘姐姐’她便答应我,那群人都以为她是我姐姐,自家西瓜就很好卖呢!”
悦卿怒道:“你家西瓜都卖光了,我倒是傻兮兮的当你招牌。”谢梵境笑道:“我们瞧卿妹迟迟未归,都很担心,刚刚出门,就碰到这古灵精怪的丫头,因为到客栈闷得很,就想着到这来找恩公。”
常澈笑道:“我也是考虑不周,诸位都是客人,原本我也该尽尽地主之谊,同诸位到莱州城内赏玩赏玩,奈何事情太多,怠慢诸位姑娘了。”妙钗嗔怨的看着常澈道:“说的都是些混账话,那么生疏做什么。”
小姑娘笑道:“他哪敢同你们生疏,是同我生疏呢!姐姐说你叫常澈,名字倒是很俗气。我原名叫丫丫,学名青裙,因我爹爹姓沈,我便叫沈青裙,来自‘闲意态,细生涯。牛栏西畔有桑麻。青裙缟袂谁家女,去趁蚕生看外家。’”
悦卿笑道:“倒真是文雅的名,赶明儿我给你买一条青裙,正好衬托你的名字。”香裹儿捂嘴笑道:“还缺一件缟袂呢,我给你买。”班文渊道:“这位青裙姑娘倒是有趣得很,我叫班文渊,不知能否有幸结识诸位。”
众女都愣到原地,哪料到班文渊突然搭讪,沈青裙嬉笑道:“你身边有一个漂亮的姐姐,何故来同我们搭话呢!不怕她吃醋吗?”钟颦儿满脸绯红,摆着手,焦急地回道:“我们是师兄妹,哪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干嘛要吃他的醋。”班文渊讪笑道:“钟师妹哪能看得上我。”
常澈知道妙钗、悦卿喜欢损人,遂抢先一步道:“班兄,你刚刚提及的披香殿榜单是怎么一回事。”常澈通读明国典籍,披香殿的事情自是一清二楚,因想替班文渊解围,遂有此一问。“披香殿在郡都,每三年郡地三十六州的青年才俊都会聚集到披香殿比试,凡能取得好成绩者,前一百零八名都能留到披香殿的榜单上,第三名还能够参悟‘国相’陆成昭留的一册经卷。”
钟颦儿道:“参加披香殿有几个条件,第一:必须是六院的学生,且各州六院的比试能取得前十八名者,倘若平均下来,那就是每院只取三人。第二:必须是造幽境,且年龄不能超过二十四岁。”
龙儿道:“条件倒真是苛刻。”
班文渊摇着头道:“人族的基数大,六院招收的学子更是天之骄子,二十四岁修炼到造幽初期倒是不难,但在披香殿的比试中,也有造幽中期、后期的,很多都承蒙仙人指点,修为不能小觑的,此外各州的六院比试想脱颖而出,获得参赛的名额也是很困难的。”
钟颦儿道:“上届的六院比试,班师兄拿的是第十七名,刚才那个很傲慢的竺如定拿的是第十八名,到披香殿的比试中,他第一轮就败了,班师兄倒是撑到了第二回合呢!”
班文渊尴尬的笑道:“其实那场比试全凭我的运气好,我的功法稍稍能够克制对手,否则要赢也是够呛,那一场打的很艰难,所以第二场碰到造幽中期的,我便直接认输了。”常澈道:“六院招生何时开始?”钟颦儿道:“还有三天,三天后六院就会招生,常兄倘有兴趣,不妨到天工阁看看。”
沈青裙嬉笑道:“嘛,哥哥,你到书院陪丫丫一起读书好不好,那什么披香殿的管它做什么,我同你一起回家摘桑葚、偷西瓜呢!”常澈笑道:“好,好,那我娶了你,我种田你织布好不好。”青裙抚掌笑道:“那真是很好的,赶明儿你置办彩礼,到我家里说亲呢,你需到城里有栋房子,不然人家陪你风餐露宿多辛苦呀!”
妙钗打趣道:“没房子不成么?”青裙撇着嘴道:“我娘说花花嫁到城里享清福,她家的房屋好多,我长大后肯定是一个大美人,风吹日晒的人家就不美了,你既然想娶我,自然要痛爱我的。”
悦卿笑道:“夫君在黄牛村有茅屋一间,当做聘礼呢。”姑娘们都嬉笑着打趣,常澈微微笑着,倒也觉得有趣。落日西斜,一辆辆马车停到督察府前,来的都是阅卷官员的家眷,钟颦儿的父亲是教谕司的副教谕,也在督察司里面审阅着试卷。
第一场录取的人数是取‘秀才’名额的一倍,录取者用圆圈圈定,写坐号,俗称草案,圈定的学生参加第二场考试,通过院试则被称秀才,便是有功名了。
夜幕瞧瞧降临,督察司前的街道燃起一盏盏灯,一两颗星星挂到藏青的天空,班文渊辞别常澈,唯钟颦儿同他们一道呆着,都是百般无聊,沈青裙疯了一天,想是累坏了,躺到悦卿的怀抱内酣睡,似做着什么梦,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欢笑声。督察司的门开了,一队尉兵拿着戈出,有序地站到两边,阅卷的官员都满脸疲惫,乘着马车匆匆离去。
钟颦儿盯着门儿,瞧到他出来,显得很是高兴,急冲冲迎到前,他留有三髯胡须,皮肤微黑,身材很清瘦,宽宽的额角有几缕皱纹,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沉稳的笑意,那抹微笑让人感觉到他肩膀承受的替国选拔贤能的重担,他是莱州副教谕钟孝祖,一步一个脚印,从镇里的酒务税差到目前的位置。
钟颦儿紧绷的脸蛋终露出一抹微笑,笑道:“爹爹,您阅到好卷子了吗?怎地那么高兴。”钟孝祖笑道:“颦儿,你怎么来了。”
钟颦儿白嫩的脸蛋忽地滚落两滴泪珠,含泪道:“娘病得好厉害,爹爹你快回家吧!难道娘亲的病真的治不好?”钟孝祖愁容满脸,叹道:“颦儿,一切都有爹爹呢!你娘的病有法的。”
常澈挥手同钟颦儿辞别,阅卷的官员渐渐离去,唯剩两把门的官差,夏虫、蟋蟀都赶着趟唱呢!晚风习习,常澈脱掉外衫,给青裙细细盖好,柔声道:“卿妹,钗娘,晚上风大,你们先回客栈吧。”
她们都不肯离开,又等一会儿,督察司内出来一小厮,他径直到常澈面前,行礼道:“牧大人还在准备考试的卷宗,请诸位姑娘、公子到府内歇息。”待到厅内,诸女安顿,常澈独自被带往书房。
银河皎皎,繁星漫天,花木扶疏间油蛉、蟋蟀都囔叫着,常澈脚踩着光滑的鹅卵石,行到一间偏院。院内有一荷塘,养着几株荷花,缕缕清香盈袖,有翠竹数窝,筛风弄月,疏影婆娑。
修竹的疏影映在纸窗间,是间碧瓦朱檐的偏房,朱漆的门前挂着两盏潍坊宫灯,两俏丽的丫鬟站到门前,着轻纱裙,一手拿着宫灯,一手轻摇团扇赶着蚊儿。团扇绘画着花鸟,很是精致典雅。
小厮恭敬地道:“暂请常公到屋内歇息,牧睢副督察稍后便到,告退。”
两丫鬟瞧到常澈,双手合拢胸前,微微屈膝,低头朝常澈行礼道:“奴婢给公子请安。”两女带常澈踏进屋内,有一紫檀雕螭案,设有一青铜绿鼎,几张雕漆椅,一张茶几,书案间都是书籍案卷,盆景内都是矮松柏,窗边设有盆池,有金鲫数尾,游来游去,怡然自乐。
一翘头案前摆着笔墨纸砚,有一副字,写着“知书明理”四字,字体浑厚端庄,淳淡婉美,概是牧睢的笔迹。
“请。”
常澈到茶几落座,侍婢递给常澈一盏茶,茶汤澄净,呷茶入口,回旋荡漾,口鼻生香,润喉生津,浑身很舒坦、很提神。戌时七刻,屋外有踏踏的脚步声,门被推开,峨冠绿衣,状貌修伟的牧睢出现到常澈的面前。
常澈起身辑礼道:“参见牧督察。”牧睢和煦地笑道:“因公务繁忙,多有怠慢,请常小友勿怪。”他一边说,一边到装饰精美,雕刻细致的木施前,摘到官帽、脱掉官府,双双挂到木施上。只穿着一件单衫,请常澈落座道:“三年前小友在魔磐山脉失踪,想是去过罗刹国。”
常澈透着烛光,看着牧睢狰狞的脸,回道:“牧大人如何得知晚辈到过罗刹。”牧睢啜了一口茶道:“老夫是罗刹人,百年前因灾祸流落到缙东,你带着一缕罗刹气息,想是同我的族人接触过。”
常澈道:“前辈明察秋毫,慧眼如炬。”
“小友刚刚被掳走,化一观的前辈便到现场,嘱咐此事不宜张扬,对外宣称你被派往某地执行任务,遂各地官员都以为小友在帝国,我数月前偶然间碰到符州尉,自他哪晓得你的事情。”
“符州尉,前辈说的难道是符伯伯?”
牧睢道:“符蠡将苓侄女送回涂山,回到淄川县,因政绩工作突出,又突破到融丹境,郡里的官员商议,将他提到郴州做了州尉。”常澈道:“我离开帝国时,符伯伯刚刚到法象中期,短短三载的光阴,怎能突破到融丹境。”
“苓儿的娘是涂山狐族的小公主,她跟着你的符伯伯,自是因他非寻常人。他三十年前是器宗剑冢的剑修,也是器宗七杰之一,修炼二百载便到融丹境。他天赋异禀,资质极佳,是万中无一的修剑奇才,他至情至义,性格偏执无畏、又自视甚高,因同派内的一位长老有争执,遂一怒之下出走中缙,临走前将那位长老给打伤,累得那位长老一生修为尽废。”
“十八年前,他带着一位怀孕的女子回到明国,修为退到法象境初期,器宗原来想将他带回宗内受审,最终不知何种原因没有再为难他,传说是清凉寺的一位师太替他挡了灾。”
牧睢道:“我和符州尉在莱州共事过一段时间,但毕竟那是他的私事,期间的缘由我也不是很清楚。”常澈道:“晚辈深夜造访,有件事情请教督察。”牧睢眼睛闪烁精光,回道:“请讲。”常澈道:“晚辈是从归墟外海回来的,因某些原因,有两位异族的姑娘随我一道儿。”牧睢凝视着灯火,回道:“想是北瞻嵊州来的,摘星楼有一位天使族前辈,数日后会带走她的,这件事情你无需担忧。”
“符州尉说倘若遇到你,叫你到郴州一趟,你娘的事情他略知一二,他有个前提,即是后年的披香殿宴,你需要夺冠,期间缘由问他便可。”常澈略显激动,回道:“符伯伯真知道我娘的消息。”牧睢道:“你窍根被夺的事情,想来你都清楚,你娘的事情、你的身世符蠡都是知道的。”
常澈踏出书房时,漫天都是星星,好像要掉落,他跟随着丫鬟到前厅,姑娘们都东倒西歪的坐着,显得很是无聊。悦卿看着常澈道:“都谈完了。”他接过她怀里熟睡的青裙道:“一切的事情都有了眉目,谢姑娘的事情都解决了,我打算明日到赵府一趟。”悦卿道:“嗯,既然到莱州,该到赵府拜访的。”
沈青裙忽睁着美眸,嘻嘻笑道:“真是不害臊,都没娶人家,偏偏要抱着我揩油呢。”常澈笑道:“我真是百口莫辩。”她溜到地面道:“哪能辫得清楚,我是人赃并获呢,我好饿,你请我宵夜好不好。”
“既被揪着小辫子,这趟儿是难逃的。”大都市的夜晚都是热闹的,灯火辉煌、人潮涌动,姑娘们嬉笑着,或看杂戏,或尝美食。
谢梵境自到中缙神洲,眉宇间总有一缕忧思,街道的灯自她雪白的脸颊掠过,一双水晶般纯净的眼睛兀地瞧着常澈,灯影同她的眼睛重叠,显得格外的美丽。“谢谢你。”她眼睛隐隐有清水流动,她知道那颗建果的价值,她谢的是常澈用建果易她的那颗心。
“谢姑娘,我很高兴用那颗建果,换取你的自由。”她泯嘴微笑,心内充满不能言喻的快乐,一双眼睛凝视着常澈,努力挺了挺乳鸽似的胸脯,朦胧的灯火衬得她妩媚、坚强。
常澈瞧着灯火阑珊处嬉戏的姑娘们,笑道:“一切有情,皆以诸欲因缘,自作自受,如车轮回转不已,生死于六条道趣,接受制裁。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不能超脱,终是八苦循环。”
眺望着烟火,五彩缤纷,绚丽多彩,他笑道:“一切欲生的幸福都像是烟火,短暂的,总会破灭,修道的路踏错一步既陷苦海。”她微微眨着眼睛道:“悦卿,妙钗很喜欢你。”常澈瞧着她若明若暗的水眸,笑道:“她们到凡尘历练,渡化自觉后,自是没有欲爱的,想到这难免让人觉得悲伤,但我衷心替他们高兴的。”
谢梵境流着泪道:“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难道超脱是唯一的方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