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地处中原，是北方最重要的粮食产区，人口众多，食盐消耗量极大。张平阳选择洛阳和西安只是不希望把宝压在同一个布政使司，而方逢时能这样提议表明不但接受他大举进入盐业的请求，并且对他高看有加。相比取得整个河南盐路，西安一地的重要性便大为逊色，张平阳当即答应。随后方逢时又把他转输军粮的配额提高到可以支撑河南盐路食盐供给的二十万石粮食，这几乎已经是宣大边境军粮需求的四成，可见张平阳狠宰自己的这一刀极为值得。
从大帅府出来，张平阳立刻回到商号，挑选出价值一万两银子的珠宝，然后马不停蹄的带上翟堂和麦德隆前往王府拜见代王朱芳岳。虽然上次向这位王爷进贡的东西本就包括求他向方逢时说项，但如果这次去两手空空，张平阳不敢保证朱芳岳是不是会翻脸，所以这一万两就算是事成之后的回谢吧——张平阳这样安慰自己。另外张平阳也要敲定代王向自己稳定供应十三万石粮食的事情——他并不打算把增加军粮配额的事情和孟云齐分享。
代王千岁看到珠宝，立刻对这个相貌普通的商人好感大增，爽快的答应了十三万石粮食的平价稳定供应。那点粮食算什么？卖给别人也多赚不了多少，但那些人可没有谁象这个张什么阳的不断来“拜见”自己。
出了代王府，张平阳感到心情比在栲栳山达成盟约时还要愉快——事情进展的比预想快多了，他隐隐体会到一种“大商人”的感觉。
蒋玉龙被秘密抓捕揭开了方逢时对花良新和蒋氏一族的调查，但家族子弟失踪以及财物损失也同时引起花、蒋两方的警觉，方逢时的调查估计一时半会儿无法有定论，正好让张平阳留出时间解决商号上规模和收服盐帮的事情。
事情千头万绪，但总要一件一件的做。张平阳用了三天时间带着李光头完成新店面选址和购买的一应手续，然后又去拜见了一次大同巡抚顾兆麟。在店面开始装修布置的时候，张平阳南下太原。
张平阳现在的力量不足以支撑他遍地开花的建立分号，所以重点在大同、太原和顺天府三处布点。大同分号主要关注粮食，太原虽然也是九边重镇之一，但设在这里的分号主要为将来进入盐业做准备，而顺天府分号作用比较复杂，不但可以做为所控制盐帮的后援，还可以在将来进入许多高额利润行当，同时打听各种消息也非常方便。
太原和顺天府张平阳只是以前闯荡江湖的时候短暂停留过，不象对大同那样熟悉，不过幸好在这两个地方都有自己布置的“难儿之家”，他不用担心会两眼一摸黑。疾行两日之后，张平阳等人就到达了太原“恪承泰”分号。
分号现在由不久前才从方山小酒铺中派到这里的宋钢主持，詹氏兄弟也一起跟随过来。太原分号面临的情况比大同要复杂的多，这里是几个大盐商盘踞的老巢，今后阴谲诡诈的事情会层出不穷，性格绵里藏针的宋钢正好合适应付这种状况。
曾经的“吃人帮”在张平阳的体系中早已不复存在，宋钢和李光头一样都改口叫张平阳“大哥”：“大哥，前些天得到你的命令后，我已经在太原府各处和潞州寻找合适的店面，现在有了些眉目，就等大哥来定夺。”
“你是全权经管山西所有分号的大掌柜，这些事情全都由你决定。我来只是帮你处理一些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而已。”
“是，大哥。我们现在还没有大张旗鼓要经营盐路，所以店面扩大的事情没有引起多大的麻烦，只是太原知府那里需要去打点打点，这件事交给我没有问题。”
“我们始终要把这层窗户纸捅破的。太原与大同不一样，大同那里我们已经取得代王、方大帅和顾巡抚的支持，大小商人都不敢对我们做的太出格，但太原这里我们以前没有联络过朝廷要员，而且盐商势力比大同商人要大的多，事情并不会那么顺利的。”
“大哥说得是，山西大盐商的总号虽然大多在离河东盐场比较近的地方，但每一家都在太原设有分号，他们和山西巡抚衙门以及三司衙门的关系都很深厚，我们无论先去接触盐商或者官府哪一头，都等于拿针刺在这张网上，肯定会立刻麻烦上身。”
“这些盐商和晋王的关系如何？”
“没有听说他们和晋王的关系如何。山西能和盐业挂上钩的主要是各级衙门，晋王除了财多田广之外，似乎并不直接插手官商之事。”
“那对我们也许是件好事……”张平阳沉吟片刻，然后说道，“无论如何晋王是皇族身份，我们可以借鉴代王的前例，说不定可以打开口子。你先把探听到的消息说来听听。”
“是，大哥。现在山西的大盐商主要有张、曹、蒋、常、岳五家。其中最大的是张阁老张四维家，他们控制了通往湖广布政使司几乎所有的主要盐路，而且自从几年前张阁老入阁之后，张家开始向位于湖广盐路两侧的河南盐路和陕西盐路扩张。去年山西巡抚叶朋举替他儿子向曹家提亲，居然被曹氏族长曹锋拒绝。本来陕西盐路的油水就没有河南和湖广大，曹家拒亲后更是每况愈下，已经把通往咸阳和宝鸡的盐路与张家共用，只能死命保住西安盐路，不过也是情况堪忧，现在过潼关这第一道大关口的时候都要受到比以前更加严格的检查。相比曹氏的情况，蒋氏除了有大同镇都督佥事花良新的背景，现在又好像故意放出风声说在京城里如何如何，隐含着和首辅张阁老居正公有关系，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宋钢一口气说了这许多，拿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大口，见张平阳脸色平静，就继续说，“至于常、岳二族，情况比较复杂，他们不能算纯粹的盐商，但又与张、曹、蒋三家过往甚密，以盐商自居，连巡抚和三司衙门也默认这两家在盐业之外的勾当。”
“张、曹、蒋三家的情况李光头向我报告过，但常、岳这两家是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
“大哥也许知道山西的河东盐场对外主要向河南、湖广和陕西供盐，这三个地方的盐路已经被蒋、张和曹家瓜分，即使现在曹家势弱，但也是便宜了张家，总的格局没有改变多少。但河东盐场也是山西本地和大同行都司的主要食盐来源，常家和岳家其实是山西最早的盐商，所以他们占据着山西和大同的盐路。这两个地方的人口由于战乱，只是在最近几年才多起来，导致两家贩盐的利润远远不如张、曹、蒋三家，不过他们与官家的关系可比那三家强多了。常家二公子常进娶了山西布政使毛道万的侄女，而岳家最小的四小姐嫁给了山西都指挥使袁开远的大儿子袁亮，所以这两家在山西军政两界都说得上话，也正因如此，河东盐场每年的空头盐引被常、岳两家占去的数量最多，就凭这些空头盐引，常、岳两家就在张、曹、蒋三家的对外盐路中掺进干股，坐地分红，是地地道道的地头蛇。”
张平阳站起来在屋中缓缓踱步，把头脑中所有的信息都整理消化了一下，然后想找出一个进入山西盐业的好办法。
虽然方逢时已经承诺把蒋氏的河南盐路全部给他，但边军和地方驻军并没有硬性的统属关系，只是在战争期间，方逢时有临时辖制地方军的权力，而在现在这种和平时期，方逢时的话能有多大作用很难估计。按照宋钢提供的情况，张平阳感到山西盐业如同一块官商紧密搅结在一起的铁疙瘩，简直针插不进，水泼不侵，蒋氏即使垮台了自己也不见得能抓住机会。
蒋氏自己放风说与张居正有关系，估计是应付方逢时的手段，即便不是十分真，五分也总是有的，否则如何震得住拥十万虎狼兵的军方大帅？这个情况对张平阳来说无疑是不利的。就算方逢时不管首辅的面子硬是把蒋氏拉倒，他张平阳敢不敢去填河南盐路这个肥缺？如果去填了，将来在京城必然不能顺利得到首辅的支持，得失之间不能两全。何况以方逢时老长官王崇古在庙堂上与张居正朋比为党的政治态势，方逢时放过蒋氏，甚至放过花良新都是可能的。
五大盐商中，常、岳两家看似规模小，但最为坚硬。其次是张四维家族，虽然靠山远在顺天府，但张四维是张居正的得意助手，关系亲密，也是动不得的。剩下就只有从蒋、曹二家想办法了。
“其他四家都各有背景，曹家难道是单凭自己就获得如今的地位吗？”张平阳问宋钢。
“嘿嘿……大哥，这个曹家可是挺有意思的，他们虽然能够经营整个陕西盐路，但似乎从来不与官家走的太近，除了逢年过节例常拜会之外，没听说曹家刻意去巴结过谁。”
“那他们为什么能独占陕西盐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