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精瘦、矮小的中年男子，双手捧着只长圆形玻璃盘，盘子约有巴掌般大小。他托起玻璃盘，送到鼻下轻轻一嗅，皱着眉头回想了片刻，判断道：“薰衣草……还有鸢尾的块茎。”他站在大厅当中，前方有两个中年贵族。
“我不懂这些。”对面的塞伦西亚元首，富斯科?迪?林德拉说道。他坐在一张扶手椅上，费斯特背着手站在一旁，表情极严峻。
之前“蜘蛛”送来的密信上，覆着厚厚一层香粉。元首用小刀刮下些许，盛放在玻璃盘里，再请来一位行家，售卖化妆品的商人，来鉴定这些粉末。“你说得再详细些。”
“在塞伦西亚的国境内，少有鸢尾这种花卉。”那中年男人解释说，“这大概是利贝拉出产的。”他说话时充满自信，他自诩是塞伦西亚鼻子最灵巧的人，并且了解整片大陆上，任意一国的香料制作工艺。
“又是利贝拉。”元首低声嘟囔着，下眼睑抽搐不止。他轻轻咳了一声，再次发问：“很贵吧？”
“是的，大人。这是种高级香料。不过，如果您有需要，我有办法给您弄到。”化妆品商人如此提议。
“那好。”元首点头，“我夫人的生日要到了，我正考虑要送她什么。就比如说这种香粉，算不算合适的礼物？”
“当然，大人！”化妆品商热切地恭维，“城里的人们常常夸赞夫人，她堪称是塞伦西亚第一的每人。唯有最高档的化妆品，才能与那样光彩照人的女子相配。夫人一定会喜欢的！”
“那就好！”元首满意地笑道，起身亲自送走那商人，“有劳了。”
他满面笑容地送客，再折返回来时，脸上却带着鄙夷的表情。他撇着嘴巴说道：“哼，油嘴滑舌！”他想到自己的妻子，鼻子被人打得变了形，就气得肋下隐痛。那化妆品商人，拍马屁拍错了地方。
“大人。”费斯特恭敬地说道，随即向上迎了三步。
“你有什么要说的？”
“没什么。”费斯特慌忙回应。被元首瞪过一眼，他又老实地退回原位。他刚收到重要的情报，关于学院中异常的动向。他想要报告给元首，但显然元首并不关心那个消息。
“不过，果然不出所料。”元首端着小小的玻璃盘，凝望着当中苍白色的铅粉。“这些粉末，本该敷在某个贵妇的脸上，但是……”他一咬牙，脸上现出懊悔的神色，牙关紧咬着，一拳砸在桌面上。缠在右手上的绷带，才刚换过不久，又被血液浸透了。“该死！我应该让那个马屁精，把给他供货的人叫来。”他右手痛得难以抬起，换用左手捶了又捶。
元首大发雷霆，费斯特见过多次，也就不觉得惊异了。待元首怒火稍熄，他才有胆量上前，轻声说道：“请您消消气。既然您委托于他，那个人一定不敢怠慢。我相信他用不了几天，就会回到您府上。再过一到两天，您再找个由头，诸如……感谢之类的，邀请他的供货人前来。我觉得……”
“太晚了！”元首怒道，“一个混账东西，正在给‘蜘蛛’提供庇护！这让我根本睡不着觉。再耽误下去，他们会借‘蜘蛛’做什么，你敢保证他们不会直接对付我们吗？巴杜尔那臭小子，到底还在磨蹭什么？”
“是，那……您有什么打算吗？”费斯特小心地发问。
“没有！”元首语气恶劣。
“大人，这样如何？”费斯特慎重地措辞，“以夫人的名义，邀请国内的贵妇人，参加一场舞会。”见元首聆听时眉头舒展，并未流露出不满，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自己的提议：“无需邀请全国的贵妇人，我认为……更应该注意的，是各地方长官的夫人。”
元首用红肿的左手，拖着自己的脸颊，胳膊肘撑在桌面上，听见费斯特的建议，眉毛稍稍上挑。“哦？为什么？”
“据夫人说，她期间清醒过一次。那时候时间不太确定，但听‘蜘蛛’的口气，当时天还没有黑。夫人还说，窗户外面很安静，不像是在塞伦西亚城。”费斯特答道。
“继续。”元首仍托腮。
“也许那宅子建在附近的小城里，或者是在城外。”费斯特又说道，“元老院的贵族们，住宅几乎都在这城里面，只有地方贵族是例外。”
“有理。”
得到元首的肯定，费斯特松了口气。他稍有一些信心，声音也略微提高：“夫人自述昏倒时，大概是什么时候？”这一次，他抛出问题。元首答道：“差不多是午饭的时候，‘蜘蛛’放她回来时，不到夜里十点。”
“往返的路程不到八个小时。”费斯特总结道，“大人，我得向您讨要一份地图。”
“抽屉里有，自己拿。”元首随手一指。
“只要把住在塞伦西亚城外，但路程又不到四小时的贵族夫人请来，再稍加留意……”他在地图上比划着，量出了大致的范围。他得意地扬起头，元首却扬起左手，正打在他鼻梁上。
这一拳算不上很沉重，却足够突然，费斯特完全没有料到。他坐倒在地，鲜血从鼻孔中流出，滴落到他的黑袍上。
“蠢家伙！”元首大骂，“她那副模样，能见人吗！不要提这些不切实际的主意！”元首极其暴怒，又一拍桌子，大步地离开客厅。
费斯特望着元首的背影，心中的滋味愈发怪异。他如此尽心尽力地辅佐，就只能换来如此对待？他长叹一声，在地毯上停留了数分钟之久，才缓缓地站起身，离开元首的住所。
他走下门廊时，鼻子仍在出血。他扬手擦试了数次，却只令手背染上一片通红。他龇牙咧嘴，表情扭曲地钻进人群，自以为混入其中，却不知就在几步之外，正有三个青年人。他的表情与举动，被三人看得一清二楚。
奥雷里奥望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内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