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奥雷里奥不再说话，只是坐在瓦伦蒂诺对面。他将小盒收入怀中，又从瓦伦蒂诺收藏的儿时玩具当中，挑出了一颗玻璃球，拿在手里把玩。
瓦伦蒂诺在桌子另一端，继续用着晚餐，见他将玻璃球拈起，并对准了烛光，笑着问道：“怎么了？童心又复活了？你小时候都不玩这种东西。”
“是吗？我记得……我小时候不是什么老实的孩子。”奥雷里奥暂时将视线从玻璃球上移开。
“你平时那自傲的记忆力，怎么突然就没了？正因为你不老实，才不满足于玩这种东西。”
奥雷里奥耸耸肩，说道：“原来是这样。”
“你真的不记得了？我可还记得，我们玩玻璃球时，你那副鄙夷的神色。”瓦伦蒂诺又笑了起来。
“你们玩玻璃球的方式有些特殊。”
“我就知道，你肯定忘不了！”瓦伦蒂诺又斟了杯酒，瓶中只剩不足一杯的量。他轻轻晃了晃酒瓶，问道：“这可是段很长的故事，你不怕口渴吗？”
奥雷里奥答道：“我有能力长话短说。”
瓦伦蒂诺啜饮一口，笑道：“那好。请开始吧！”
“你们喜欢用玻璃球砸人。”奥雷里奥说道，“特别是你。”
瓦伦蒂诺傻笑着，匆忙地从肉排上割下一大块，直接塞进嘴里。肉排上的油脂和酱料，沾了他满嘴。他用餐巾一擦，应道：“好像是啊。为这个，我可没少挨揍。我不光有老师管着，我父亲离我也近。不能像你这样，无法无天的。”
“我倒宁可不能无法无天。”
“抱歉。”瓦伦蒂诺轻声道。
奥雷里奥顿了顿，低头沉吟数秒，才继续刚才的话题：“你父亲为什么揍你？你从小眼力就很差，从几岁开始戴眼镜的？”
“六岁，我记得。”
奥雷里奥表示肯定：“不错，和我的记忆吻合。你砸别人，别人也会还击。当你的眼镜被砸坏四五次，你父亲才忍无可忍。”
“他可真抠门！几副眼镜而已，我家会缺这点钱吗！”瓦伦蒂诺笑道，“这是我当时的想法。实际上……我是有点瞎，但总归没全瞎。”他大胆地自嘲。“但如果让玻璃伤了眼……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老头子能帮我治好。他以前收治过一个蠢人，不知怎的就把鱼钩挂眼上了。一个星期就康复了，并没变成瞎子。”
“看来还是你父亲多虑了。”
“我还记得是谁砸坏了我的眼镜！”
“我不记得。”奥雷里奥说道。
“是卢西亚诺，那个臭小子！”瓦伦蒂诺忿忿地说道，“我都忘了为什么……难道是因为……”
“不论为什么，都很愚蠢。他那时已经有十一岁了吧？结果还是和你们这些五六岁的小孩打成一团。”
“我们？”
“你知道还有谁。你小时候最喜欢欺负谁，你自己应该清楚。”
瓦伦蒂诺突然变得局促，连连摆着手说道：“我们不说了，不说了！那时候都是小孩，个个都很蠢……当然，你除外。”
奥雷里奥冷眼望着朋友，说道：“不错，我喜欢这样的恭维。”
“感觉从那时开始，你就和别人不一样。”
奥雷里奥却不以为然，应道：“那可未必。小孩的那些臭毛病，我哪个也没落下。”
“你总是像个成年人一样，冷静地审视着一切。”
“说得我都不信。”
瓦伦蒂诺又笑道：“是啊，你没那么老实。你经常打架，也很会打架，还会钻法律的空子。”
奥雷里奥一耸肩，说道：“本来儿童和少年，打架就不受什么管束。虽然现在长老派失势，但他们的观念在塞伦西亚还是主流。二十四岁以下的都是孩子，根本什么都不懂，打架只要罚款就好了。五个塞林……对于我们的家庭来说，真算不得什么，我可以从新年打到年底。而且，那时我尚不满十二岁，所以连罚款都没有。”
“你还挺自豪！”
“当然。如果说我和别的孩子，到底有什么差别的话，那我只能说……我会充分考虑代价，所以我惹的祸，根本不能算是祸。”
“那你有没有考虑，被大些的孩子，比如说贝罗家的胖子，暴打一顿的可能？”
奥雷里奥应道：“考虑到了。结果的确很糟，但考虑到概率无穷小，粗略估算期望的时候，无需计入这一项。我并不能理解，他怎么会有底气，在学院里作威作福？就凭他的祖父？”
“可惜，他碰上了你。那时候，你的祖父比他的高一级。”
奥雷里奥摇头：“不，祖父职位再高，想赶过来救援，也是一小时之后的事了。”
“不愧是你啊！别的小子生气时不管不顾，唯独你……考虑得那么周全。我就知道，拿你当领导准没错！我、薇薇安娜还有卢西亚诺，都没少被那个死胖子欺辱。”
“我记得。他喜欢抢你的眼镜，然后举过头顶，你跳起来也拿不到。你却只会又哭又嚎。”
“我头一回觉得，有个记性好的朋友，真不是什么好事。”瓦伦蒂诺苦笑。
“只有我记得的事，大致等于没人记得。那个小胖子，对女士们也没什么风度，他们常把姑娘们的首饰抢走，挂到树梢上。”
“原来你知道？”
“你可以猜一猜。”奥雷里奥说着，突然站起身来。他走向窗口，分开窗帘后，回身招呼瓦伦蒂诺。待友人走近，他伸手指向院中。
瓦伦蒂诺望向窗外。虽然时间已经晚了，但学院里和塞伦西亚城一样，有以魔法点亮的冷光源，将各处照得透亮。在奥雷里奥所指之处，立着一棵橡树。
奥雷里奥说道：“应该是那棵。那个胖子爬这棵树时，树枝突然断掉了，把他的下巴摔脱臼了。他也未胖到夸张的地步，橡木质地坚实，为何承受不住他的分量？”
瓦伦蒂诺大惊，瞪大眼睛望着友人，说道：“莫非……”
奥雷里奥将食指竖在唇上，随后说道：“知道了就好，不必声张。我不打算坦白。从树上摔下来一次，也无法令他懂得收敛。他我行我素，我就……那是我下手最狠的一次。”他说罢发出声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