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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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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起先她并不叫幽兰,她也不是什么孤儿。四岁之前她也曾有一个和睦温馨的家,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她的母亲是个美人,出身世家,出阁之前是城中有名的大家闺秀,来求亲的人几乎都能踏破了门槛。

一切的悲剧从母亲爱上那个落魄的书生开始,如同画本子里一样,年轻颇有才华的穷困生同世家小姐相爱了。

母亲不顾一切的从家叛离,带着所有的私已同书生远走高飞。没有婚礼,没有喜服,没有满堂宾客,甚至洞房花烛夜都不过是在一个普通的客栈里度过的。

幽兰也曾问过母亲,可曾有后悔?

那时候的父亲已经平步青云,再不是当年那个落魄书生了,除却母亲之外家中还有三房姨太太。母亲秀美的面容生出了些皱纹,望着远处的夕阳轻声叹息:“幽兰,有一天你遇见一个人。爱不得,恨不得,到了最后你会发现你仍旧只想选择爱他。”

女子总比男子情深,而男子往往有时候却比女子还要心狠薄情。母亲变卖了所有的首饰金器,脱下绫罗绸缎换上最普通的粗布麻衣,她将所有钱给了父亲作为进京赶考的盘缠。

父亲果然也没有辜负她,成为了那年的探花郎,很是得圣上的青睐。鲤鱼跃龙门,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好在父亲尚且有良心,将母亲接回了府邸给予了她正妻的名分。

再后来她便出生了。父亲膝下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视若珍宝,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可是好景不长,父亲在官场浸淫多年,早已忘了初心。他开始渐渐对不再年轻的母亲感到厌烦,后来他带回了一房又一房的姬妾。

给出的理由是母亲多年未曾生下儿子。姨娘进门的那一天母亲在房中垂泪到天明。她看在眼里,那时候她只有三岁,却已经能懂得母亲的喜怒哀乐。

她只是不明白,为何从前温柔儒雅的父亲会在一夕之间变成这个模样?

第二日新姨娘一身水红,媚笑连连,扭着水蛇腰来给母亲敬茶。她看的清楚,分明是那贱人自己故意打翻了茶盏烫了手,却怪在娘亲身上。父亲以为娘亲故意如此,当着姨娘下人的面大骂娘亲善妒。

姨娘挽着父亲的手款款走出去,眼神中带着全胜的喜悦。她站在边上看着娘亲眼里蓄满了泪水,良人还是良人,却是今非昔比。

旧年的盛情过不了岁月的蹉跎。

父亲接连纳了三房姨太太,娘亲的容颜比一天憔悴,下人捧高踩低的态度也越来越明显。从最开始的银炭被缩减到后来的冷掉的饭菜,甚至连一个姨娘都可以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她是嫡女,所以她气不过。有一回她狠狠推了一个姨娘一把,将人推进了冰冷的湖中。后来她才知道那姨娘与人私通怀了身孕,正好借此落了胎。

姨娘在父亲面前哭红了眼,父亲当下就给了她一个巴掌。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娘亲反抗,冲过去瞪着父亲道:“当年若不是我,你还是连赶考的盘缠都没有。如今飞黄腾达了,便是连我们娘俩也不放在眼里了吗?”

往事不可提,那是父亲作为一个男子的尊严。他抬手重重给了娘亲一个巴掌,打的娘亲直接扑到凳子上,磕破了头,留下了难看的瘢痕。

父亲将她们赶到庄子上,吃不饱穿不暖受尽了恶仆的欺凌。娘亲死于她四岁那年的冬天,是活生生冻死的。

她抱着娘亲的尸体枯坐了一夜,第二天傍晚父亲才派人赶来,不过是一副薄棺,就埋在庄子后头的山上。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跪在娘亲面前发誓要让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她跟随管家回了府邸,她的娘亲才过世,府中却一派红色。原来三姨娘终于为父亲生下了一个儿子,沉浸在得子喜悦中的父亲压根都没有想见她。

不着急,她可以慢慢来。在庄子上的时候她见过无数的阴私,也偷偷晓得了一些害人的法子。她知道有一种花叫曼陀罗,含有剧毒,大人吃下或许不会马上死。

但是对于一个才出生的孩子,哪怕只有一点点都足以要命。院子里正好种着这种花,她趁着夜色偷偷摘回来磨成了粉,在趁着父亲和姨娘外出的时候毒死了她的亲弟弟。

“你这孽种,就该随着你娘一起死了!”那一次父亲几乎打死她,她被关在柴房,奄奄一息的时候被娘亲过去身边的老嬷嬷偷偷救出来。

“小姐,你走吧!”老嬷嬷将所有的钱财都给了她,将她送出了城外,“就算要报仇也要等到长大之后。否则怎么对得起夫人的在天之灵!”

她咬着唇朝嬷嬷重重磕了三个头。嬷嬷没有说错,她不能就这死了,她还要报仇,她要让那些曾经伤害过她们母女的人通通不得好死。

一个四岁的孩子能有多大的本事?她好几次都差点被人拐卖,身上的钱也被人抢光,最后她倒在荒郊野岭中。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全部变了样,她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房间精致而秀气,有人推门进来,是个面容姣好的女子。

她后来才知道这地方是寒山寺,维持阳阳两界平衡,她有做阴阳师的潜质,被捡回来是为了成为下一任的寺主。从此后她有了一个新的家,不再有打骂和怠慢,这里的每个人都对她很好。婆婆虽然不苟言笑,但是还是很尽兴的教她法力。

她也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幽兰。

那时候院子里种着兰草,散发着幽幽的香气。婆婆道:“空谷幽兰,遗世独立,从此往后你便叫幽兰吧!”婆婆知天命,能够算出她的过往,给她取这个名字字是希望她能放下仇恨,重新生活。

可是恨已经在心地发了芽,再不能喘息。

仅仅过了一年后婆婆却又带回来了一个孩子,当时她正在练剑,瞧着婆婆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喜悦。她就知道有些东西就要离自己而去的,果然当天夜里寒山寺灯火通明,婆婆宣布了那个孩子就是下一任寺主。

师兄师姐看她的目光全带着可怜,她却从头到尾只是微笑,没有知道她心里会有多那么难过。原来到头来,没有所谓的长久,不管是谁都会一样抛弃她。

父亲抛弃了她,娘亲丢下她,就连给予她重生的婆婆也抛弃了她。

那个孩子被起名为扶桑,她偷偷去看过。哪怕不过是个婴儿的模样,五官还未曾张开,可她就知道扶桑将来一定会是一个大美人。

她想到了那个夭折的弟弟,那个被自己狠心杀死的亲弟弟。不是不害怕的,午夜梦回的她无数次泪流满面,梦中全是孩子的哭声。

她哭着醒来,一遍遍说着自己不是故意的。可陪伴自己的唯有漆黑寒冷的长夜,无人可温暖,无人可依靠。

她早就明白的,生来赤条条的一个人,也注定要孤独走完一生。

她同扶桑一起长大,亲眼看着那个小姑娘的五官一点点张开。小小的年龄本该是欢声笑语的,偏偏将婆婆的冷漠学了十足十。她是真心疼爱扶桑的,也许是因为那个被自己害死的弟弟,她感觉自己在赎罪。

她把亏欠弟弟的全部还给了扶桑。春天的时候她带着扶桑爬上了轮回峰,用野花为她编了花环,那是她第一次看见扶桑笑。

仿佛整座山上的花草都因此而芬芳。她想这样的女子长大后不知道要被多少人惦念,她作为姐姐一定要保护扶桑。

她们是最亲密无间的姐妹,曾一起睡过一个被窝,互相陪伴着度过了数载春秋。她比扶桑大了四岁,十二岁年婆婆派她下山历练。

临走之前婆婆将灭魂灯给她,“若是遇见冥顽不灵的厉鬼,无需超度,灭魂即可。”

她下山之后带着灯先回到了娘亲的坟前。这么多年过去了,娘亲坟头的青草疯长,将墓碑都淹没了。她将坟头理干净,磕了头,“娘,女儿不孝。现在终于回来了,女儿一定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当天夜里庄子里上上下下二十口人全部死于非命,她放了一把火,听着那些人撕心裂肺的呼叫声嘴角咧出冷笑。她用灭魂灯将那些恶奴的魂魄全部打散,连投胎都没有机会。

那些人曾给过她和娘亲最深的羞辱,如今她都要讨回来。

还有那个负心薄情的男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她趁着夜色回到了那个曾经被称为的家的地方,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早就没有像当初那样受皇上重用了。府邸不再光鲜亮丽,就连娘亲生前最爱的荷塘都被填平了。

她用符纸封住了前后大门,将捉来的十只厉鬼统统放进去。子时一到,阴气四溢,宅子里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她站在屋顶上,高高在上的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个曾经为难过娘亲的姨娘被厉鬼下的摔倒在地,磕破了头,一地的鲜血。

父亲也好不到哪里去。被三个厉鬼团团围住,他吓得一直挥手驱赶,最后还尿了裤子。整个宅院里都是鬼哭狼嚎声,她冷眼瞧着,厉鬼快要撕碎他们的时候才姗姗出现。

“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她手轻轻一挥,厉鬼全部乖觉的退居身后。

尽管多年未见,父亲还是一样就认出了她,“你是…萱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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