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苍茫。
在叶寻的眼里，明亮的月光像是忽然被蒙上了一层浅浅的血红色纱衣，天地间，蓦然出现了许多令他感到压抑的气息来。
尤其是西方天际上的一道气息，恐怖、强绝，仿佛泰山压顶一般，令人头皮发麻，喘不过气来！
那道气息刚出现不久，便迅速地朝叶寻这里移动，越来越近！
不过这些气息凡人是感受不到的，大多数人此刻都在被窝里面安静地玩着手机，对这样的变化没有丝毫察觉。
姜灵黯然轻叹，
“看来我猜错了，他还是可以寻到我的。”
叶寻死死地咬着牙，拳头上青筋暴露而出，据他的感应，西方那道恐怖的气息已经快要到达江城了。
他痛恨自己的弱小，痛恨自己为什么总是那么懒，每次实力稍稍进步一些，觉得王向荣不会威胁到自己之后，便会懒散下来，直到实力再被他给追上才会继续努力。
如果自己能坚持每天都去寻找鬼魂的话，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弱的。
自己竟然连喜欢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这是何等的耻辱？
他的嘴唇渐渐现出了血渍，紧握的右拳上，指甲不知不觉中刺到了掌心的符文，橙色的光芒瞬间激发而出！
就在橙印激活的一刹那，叶寻清晰地感到，远方快速而来的气息忽然间慢下来了，似乎是骤然丢失了目标一般，正在迟疑不决。
原来橙印真的可以屏蔽他的感知！
叶寻暗恼不已，自己之前还以为橙印不需要激活来着，白白受惊了。
姜灵见状，黯然的心绪中又重新浮起了希望，忍不住看向了叶寻，眼神中难得的闪过了感激之色。
叶寻笑了笑，正要说话时，忽然察觉到崔子玉的气息竟然依旧在朝着江城移动着，他的速度虽然变慢了，但似乎依稀还能辨清大概的位置。
难道是自己的实力太弱了，没法完全屏蔽他的感知吗？
二人见状再次紧张了起来。
眼看着崔子玉越来越近，叶寻眯着眼，忽然转头看向了姜灵，沉默地伸手左手，紧紧地牵住了她的小手。
这一刻，
崔子玉的气息终于停下了！
叶寻顿时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是猜对了，这样一来，只要自己能够坚持到崔子玉回归地府，姜灵就安全了。
她的小手，柔软、冰凉……滑腻的皮肤像是精美的绸缎，握起来可真舒服，叶寻忽然有一种握住了全世界的感觉。
而姜灵则是怔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了些不自然的神采，不过却没有挣脱，毕竟她也察觉到崔子玉的气息变化了。
只是对她而言，这还是第一次被男子牵住手，难免有些紧张。
在她那个年代，礼教大防甚是严格，男女之间，别说是牵手了，就是离得太近都会遭人诟病的。
叶寻嘴角浅笑，像是偷吃到了鸡的黄鼠狼一般得意，然后缓缓闭上双眼，享受着她小手上带来的触感。
柔软又冰凉的感觉，竟然让他本有些烦躁的心瞬间安静了下来，这滋味可真是美妙至极啊！
既然肌肤之亲的第一步已经搞定了，那么接下来距离俘获她的芳心也就不远了，叶大少自信不已。
姜灵的秀眉忍不住皱了起来，强忍着一掌拍死他的冲动。
因为叶寻竟然正在缓缓揉捏着她的小手，竟然在光明正大的占她便宜！
她空余的左手抬起，又放下……情绪纠结不已，最终下定决定，暂时先放过他，等崔子玉离开之后，再狠狠地教训这混蛋一顿，比如把他变太监！
可就在这时，
她忽然听到叶寻倒吸了一口凉气，揉捏她小手的动作蓦然停滞了下来。
叶寻愕然地睁开眼睛看向姜灵！
刚才他正觉得舒爽之时，手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刺骨的剧痛！
有没有搞错？！
本公子可是在帮你啊，你竟然恩将仇报？而且还不挑个时候？
剧痛只持续了一个眨眼便消失了，继而是麻木，再之后他的左手便失去了知觉，好像自身体上分离出去了似的。
叶寻急忙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发现此时手上竟然覆盖着一层浅浅的白霜，并且还在继续往他的手臂上面蔓延着！
而随着白霜的蔓延，他的手臂也同样感受到了如刚才一般的感受，先是剧痛，然后麻木，继而失去知觉……
“你”
姜灵怔了怔，平静地目光中闪过了一丝慌乱之色，
“是我体内的寒气，我不能控制它的。”
这可真是乐极生悲啊！叶大少欲哭无泪。
倘若自己刚才没有揉捏她小手的话，可能也就不会触发这样的情况了。
白霜蔓延的速度，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反正肯定是没法坚持到崔子玉回到地府的。
叶寻如果放开手的话，姜灵就会被崔子玉发现，然后将她带入地府；
可如果不放手的话，那么白霜就会逐渐蔓延到他的全身，也许他会被冻死！
自子时以来，事情的变化还真是一波三折啊，叶寻的心就像一只小船儿般，在浪涛中忽上忽下的，安稳不下来。
现在该怎么选？
“崔子玉什么时候会回到地府？”
“不清楚的，可能是丑时，但也可能是清晨。”
丑时……
叶寻沉默了，距离丑时，还有至少一个半小时，这期间，他能坚持住吗？
至于清晨，那就更不用说了，如果不放手的话，到那个时候他绝对会凉透的，神仙都救不活。
剧痛、麻木……
这样的感觉，一点一点地持续刺激着他的神经，也影响着他的思绪。
最重要的是，现在他即使想要松开手也做不到了，手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知觉了，除非姜灵会主动掰开他的手。
短短时间之内，白霜就已经蔓延到叶寻的肘关节了，照这个速度来看，他是绝对坚持不到丑时的。
姜灵无奈叹道：
“放开我吧，是我运气不好，终究无法呆在阳间的。”
姜灵心知，叶寻如果死了的话，他身上的宝物自己是不可能得到的，这一点她很明白，也就刘泽清与锦衣卫没见识，想要贪图叶寻的宝物。
既然得不到宝物，那么她还是会被崔子玉带入地府的。
当然了，如果叶寻愿意舍弃性命的话，或许可以让她安然度过丑时的，但这又有什么用呢？明年的清明，她依旧还是逃不过被带入地府的结局。
这样看来，赔上叶寻的命是绝对不值的。
叶寻温柔地看着她的眼睛，轻轻笑道：
“我会永远保护你的，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一辈子太长，
我只争朝夕。
姜灵如果被带入了地府，会遭受什么样的惩罚叶寻不知道，但他有种直觉，那就是永远都不会再见到她了。
这张如画一般的仙颜，在短短时间之内，就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里，抹之不去了。
人这一辈子啊，总会有冲动的一刻，冲动的不去思考其它的一切，只着眼于眼前。
叶寻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他经常会有不理智的时候，就如此时。
这世界上本就没有完美的人，因为人本身就是不完美的，一个真正完美的人，就像是一个精密的机器，是不会被人喜欢的。
……
姜灵小嘴轻轻翕张，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她抬起左手，移到了被叶寻紧紧握住的右手之上，想要将他的手掰开。
“如果你被崔子玉发现的话，我就会与他拼命的。你认为，他会不会好心地留下我的性命？”
姜灵的手顿住了，轻轻摇头，叹道：
“你这又是何苦？”
“想让你明白我的心。”
姜灵闻言，眼眸微微波动，但转瞬便又平静了下来。
她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叶寻，眼中看不出丝毫情绪。
叶寻也在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又回到了下午时分二人静静对视的那一幕。
他很喜欢姜灵这样的目光，平静地没有丝毫波澜，也没有丝毫飘忽，就像是一汪清泉，能让所有烦躁的心都安静下来。
这样的目光，很坚定、也很无情，看起来很认真，他很喜欢这样认真的目光。
但他现在却想要看到姜灵的情绪，他希望姜灵的眼神中会出现变化，或不忍、或难过、或感动……怎么都好。
他想要看到的，是她对自己这份心意的回应。
可惜直到白霜蔓延到他的头上，直到他的意识消失，他都没能看到姜灵眼神中的变化，她的眼中依旧是那么的平静，平静地让人生不起埋怨之心来。
她的心，似乎是冰做的。
……
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叶寻的全身已经都被白霜给覆盖了，像是一尊不朽的雕塑，但他的目光却依旧在温柔地看着姜灵，只是已经失去了神采；
他右手掌心的橙光还在亮着，仿佛永远都不会熄灭一般，像是姜灵在黑暗中无数次希望看到的曙光。
整整大半个时辰，姜灵都在平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明亮的目光渐渐失去了光泽，看着他温柔浅笑的嘴角慢慢挂上了白霜……
谁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丑时，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