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芹自知说不过司马灰,鬼知道是哪个哲学家对他说过这些话,还是他自己随口编出来的,只得说:“司马,咱们同学一场,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好。”她又见司马灰和罗大海两人劲装结束,手上拎着煤油灯,皮带上插着凶器,还以为这俩家伙又要出去跟谁打架,忙问他们要去哪里。
罗大海脑子远没司马灰转得快,随口就说:“我们去螺蛳桥……”话到一半,自知语失,赶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夏芹曾听说过远郊的“螺蛳桥”,那是一座废弃已久的旧石桥,过了桥都是荒山野岭和大片坟地,根本没有人烟,大晚上到那里去做什么?不由得更加起疑,认准了他们是要出去闯祸。
司马灰连忙解释,绝不是定了局去跟人打架,而是……而是去捉鹌鹑。“螺蛳桥”附近都是半人多高的杂木野草,草窝子里藏有许多鹌鹑。
他这也并非完全是讲假话,因为外来者想要在黑屋站住脚,不与那些地痞无赖们打出个起落来是不成的,除去械斗群殴之外,最有效的方式便是“斗鹌鹑”。
“斗鹌鹑”是从明末开始,在民间广为流行起来的一种赌博活动,如同“斗鸡、斗狗”,当初正是由司马灰找到了一只满身紫羽的“铁嘴鹌鹑”,三天之内,接连斗翻了黑屋帮的十五只鹌鹑,这才打开局面,为同伴们搏到了这片容身之地。
事后每当双方有所争执,都会以“斗鹌鹑”的方式解决,但是鹌鹑养不长,所以司马灰经常要千方百计的去野地草窝子里捉,不过在深更半夜却是捉不到的,现下如此说,只是拿这借口搪塞而已。
夏芹对这种解释将信将疑,非要同去看看才肯放心,司马灰劝了她一回也没起作用,眼看天色已黑,现在也没办法再把她赶回城里了,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当天夜里,满天的星星,没有月亮,空气里一丝凉风也没有,闷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三人提了一盏煤油灯,悄然离了黑屋,在漫洼野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许久,就见一座塌了半边的石桥,横架在干枯的河床上。这地方就是“螺蛳桥”了,桥对面更是荒凉偏僻,丘垄连绵起伏,其间都是漫无边际的荒草,是千百年前就有的一大片乱葬坟地,没有主家,地下埋的都是穷人,甚至几口人共用一个坟坑的也有,闹鬼闹得厉害,很少有人敢在天黑之后来此行走。
入夏后,桥底下的河道里积满了淤泥,生有大量蒿草,深处蛙鸣不断,水泡子里蚊虫滋生,有的飞蛾长得比鸟都大,扑楞到面前真能把人吓出一身冷汗。但司马灰和罗大海在外边野惯了,全然不以为意,看看时间还早,索性就蹲到桥底下,熄灭了煤油灯,一边抽烟一边等候。
司马灰见事到如今,恐怕是瞒不住了,就把遇到赵老憋的事情给夏芹说了一遍,让她回去之后切莫声张。
夏芹低声答应了:“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当叛徒,但你们两个如此胡作非为,早晚要惹大祸。前天我听我爹说,公安局已经决定要彻底铲除黑屋帮了。你们要是不想被关进看守所,还是趁早回到城里为好。”
司马灰听了这个消息,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通过这些日子的接触,发现其实所谓的“黑屋帮”,都还是些很朴实的人,无非是些卖烤甘薯和葱油饼为生的小贩,再不然就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全是吃铁道的,里面并没有什么罪大恶极之辈,如果真让他们离开这片废墟棚屋,又到哪里才能容身?
罗大海倒不太在乎,他说黑屋要是呆不下去了,就让司马灰跟他去东北,他老子以前是军区副司令员,底根儿在哪呢,要关系有关系,要路子有路子,说不定还能安排咱们到部队当兵,强似留在这里整日受些窝囊气。
夏芹说:“东北有什么好,到了冬天冷也冷死了,你的舌头不就是小时候在那冻坏的吗?”
罗大海撇着嘴道:“你懂什么?女流之辈,头发长见识短。”他又转头问司马灰:“马达子,你爹也是后来进关的吧?你说关外那地方怎么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