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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我的记忆,你曾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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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在一念,恨在一生

沈家别墅后院的围墙突然翻过两道人影,只见守在铁门一旁的人无声倒地。两道人影迅速朝小径一侧奔去,不带任何声响。

乐佩从楼上下来,显得憔悴不安。沈加俊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尽管施航囚禁了他们,可日常生活一如往常。

“今天是圣诞节,沁羽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实在担心得不行啊!”她的声音永远都温柔如水,即使是在这样的状况下。

沈加俊反而没那么紧张,他放下报纸,看着妻子,说:“我一天没做出决定,施航就不敢轻举妄动。”

“狗急跳墙,万一……”她有些哽咽,拭了一下眼角。

“没有万一。”沈加俊摆摆手:“韩国那边既然做了,且看看他们的动静再说。”

乐佩在丈夫身边坐下,收好报纸:“施航这孩子能这么做,我们也有责任,如果一开始就告诉他真相,何必要等到今天这局面?”沈加俊眯起眼睛,似乎往事就在眼前,可他却不愿多回忆。

“这也许是他的劫数,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

“当初你也说是注定好了的,可事在人为,不努力怎么会有结果?”乐佩第一次反驳丈夫,也许谁都有做错的时候。

“施振鸿不一样,他可比施航阴险万倍不止,如果当初我能站出来说出实情,你和沁羽……”乐佩伸手按住沈加俊的手背,冲他摇摇头:“别说了,我不想提过去。”

沈加俊反手握住乐佩,露出一个暖心的微笑:“都过去那么久了,提不提还有什么好顾虑,我们这辈子能幸福地在一起,这就够了。”乐佩心安地微笑,靠向沈加俊的肩头。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他们以为是施航派来把守的人来送生活用品,都没有理会。直到进来的人恭恭敬敬叫了声沈先生、沈太太,他们才抬眼看过去。来人身材高大,身穿黑色西装,脸上的大墨镜遮挡了面部三分之二,一看就知道此人绝非正道。

沈加俊一向不与这帮人打交道,施航居然动用这种人来与之谈判?不免心生不悦。

“先生,太太,我们可以走了。”声音一点温度都没有。

“去哪?”乐佩率先问。

“宋先生吩咐,带你们去他的别墅。”

“宋先生?”

“对。”

沈加俊的表情缓和不少,原来宋先生就是他新结识的那位邻居。当沈氏夫妇跟着黑衣人走出房门,竟发现那些看守他们自由的人均倒在草地上。

“他们这是……”乐佩愕然地问,生怕他们已是死人。

“放心,他们没有死,一小时后自然会醒。”

“宋先生果然安排得周详。”沈加俊的脸上露出一抹赞许的微笑。

“请……”

沈氏夫妇在宋屹池的家里等了一整天,直到天色渐晚,黑衣人才再次出现,说带他们去医院。

而此时医院里,沁羽还在抢救,宋屹池和施航等在门外,两人垂头丧气,懊恼不已。若不是只有三米的高度,沁羽这一跳,极有可能再也醒不来。

当宋屹池将沁羽抱在怀里,她还意识清醒地为他擦去脸上的血液,问他疼吗。这一问,宋屹池几乎崩溃,内心千回百转,唯有紧紧地搂住她,他才不至于失控到不能抑制。

施航看着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他的戾气瞬间化为乌有,他颓废地瘫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宋屹池抱走了沁羽。他跟在他们身后,哪怕只是跟着,也觉得离沁羽还不是那么远。直到沁羽被送进抢救室,发生的这一切似乎还是梦一场。

走廊上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沈氏夫妇远远赶过来。宋屹池简单地处理了伤口,嘴角贴着胶布,脸颊上一大块瘀青,看上去触目惊心。他率先迎上去,乐佩早已吓得浑身发抖,只顾着抹眼泪,一句话也问不出口。

沈加俊握着宋屹池的手,焦急地问道:“怎么样了,进去多久了?怎么会出这种事?”

与此同时,抢救室的门打开,医生走出来。一群人围上去,急切地等待着结果。

“孩子没保住,大人还处在昏迷状态,需要二十四小时观察……”

“啊!”乐佩发出一声哀鸣,捂住了嘴巴。

“沁羽有了身孕?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不知道?”沈加俊悲从中来,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沁羽隐瞒了怀孕的事,最终还是没能保住这个来得不是时候的孩子。一切好似注定了一般,他第一次救她,发现了她已怀孕,他救她第二次,孩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他强忍着内心巨大的悲伤,却还是没能忍住,掉下了眼泪。

“施航呢?这个畜生哪去了?”沈加俊暴跳如雷,别的他都可以忍,唯独让沁羽伤成这样,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然而,哪还有施航的身影,当听到“孩子没保住”时,他几乎觉得生不如死,觉得整个世界都已经离弃了他。他什么都没得到,什么都没抓住,唯一的孩子也因他的执意失去得猝不及防。

当他冲出医院,倾盆大雨从天而降,灌入他的身体,灌入他的神经,他跪倒在地,仰天呐喊:“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究竟错在哪里?”

错在一念,恨在一生。他以为的爱竟成了伤人的利器,他以为的执着竟成了这一生不可回转的过错。他悔恨,他绝望,假如一切可以重来,他宁愿什么都不要,只要沁羽能够原谅他。

他多希望还可以陪着她看日升月落,彩霞满天,多希望可以拥着她,感受她的唇亲吻过他的唇际留下的那一丝丝芳香。然而,还可以吗?还能够吗?当宋屹池不顾生命去保护沁羽时,他知道三年前的悲剧又重新演绎了一回,只是这次没有漫天的火焰,而是无边无际的雨幕,冲刷掉了他内心唯一的期许。

他撑起身子,跌跌撞撞,一路向前,直至消失在茫茫的雨雾之中。

病房里,各种仪器的指示灯不断地跳跃着,除此之外,一切静悄悄,连三人的呼吸声都能分辨得出。

家人不愿离开,盼着沁羽早点儿醒来。宋屹池更不肯离开,他要看着她睁开双眼,知道她一切安好。他怕她醒来时,突然连现在的自己都忘记,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

被忘记一次,已属遗憾,再被忘记,只能怪自己此生不济。许久,沈加俊拍了拍他的手,问他:“可不可以出去,我们聊聊。”

宋屹池会意地点下头,他的眼里除了对沁羽的担忧,便再无波澜。两个男人来到走廊尽头,这里空阔宁静。沈加俊掏出香烟,递给他一支,他还是接了香烟,却并未点燃。

烟雾喷出很快被风带走,沈加俊深深地呼吸,像背负了太多。

“谢谢你今天的出手相救……”他的白发在医院的白炽灯下显得更为刺目:“我想,你跟沁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在一个父亲的眼里,女儿的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宋屹池没吱声,静静地听着,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若没猜错,你是韩国SONG公司的少董吧!你来中国不仅仅是开画廊这么简单,事实证明,你们已经出手了。”沈加俊的声音带着些许的薄凉,却字字压在宋屹池的心口上。时至今日,什么都可以放下,唯独对沁羽他始终悬着一颗心。

“如果家父不有所作为的话,今天的加乐恐怕早已换了主人。”

听着确实是这样,但总归是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如此便轻而易举地落入他人之手,未免叫人无法释怀。

“施航这么做,的确令我很失望,可毕竟他是沁羽的丈夫,公司迟早是要他来接手的。”沈加俊一提到施航,胸口的那口气就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沁羽今天的遭遇不是偶然,这些年,你们一直困着她,终还是害了她,施航如果真的是个合格的丈夫,今天的悲剧将永不会发生。”宋屹池转动手中的香烟,这的确是个能让人宣泄心中郁结的好东西,可他却不愿尝试。

沈加俊微侧着头看宋屹池,也许他错过了一些什么,女儿的病一直拖了这些年,能做出异于寻常的事情并不足为奇,可今天,看到宋屹池的表现,他断定,这一切和女儿是有关系的。

“施航是沁羽认定的丈夫,除非她亲口告诉我,她不再爱他。”沈加俊说得一点底气都没有,当施航不辞而别,抛下生死不明的沁羽时,他这个做父亲的就已经感知到,女儿的婚姻可能走到了尽头。

“所以,我联合父亲先施航一步拿到主动权,否则,你失去的不只是公司……”宋屹池咽下了没有说出口的话,因为他看到沈加俊那双不再年轻的眼里蓄满了泪水。

也许,他这一生做的唯一错误的决定,便是将沁羽嫁给了施航。

我还记得你的吻

宋屹池坦白地告诉沈加俊,之所以让父亲的SONG公司收购加乐其他股东的股份,是怕施航狼子野心,吞并了公司不说,还会连累沁羽。

他已经和父亲商量好,愿意将股份全部赠还给沈加俊,这样,既化解了加乐的危机,又能看清一个潜伏在身边多年的亲人其面目究竟有多虚伪。

沈加俊恍然明白,这一切都是宋屹池为施航设下的套。

当初宋屹池花重金收买了施航认为最靠谱的合作人,将施航的计划和行动全部出卖给了他,于是他请求父亲施以援手,给了施航一个措手不及的打击。

事实证明,施航的确没有广阔的胸怀,他自乱阵脚,孤注一掷,在最关键的时刻,居然用囚禁亲人来达到目的。他彻底失算,以为这样,沈加俊就能丢车保帅;以为这样,沁羽就能替他说服父亲。聪明反被聪明误,施航注定徒劳一场。

沈加俊由衷地佩服宋屹池的机智和果敢,从相识的第一天,他就觉得这位青年浑身上下都闪着无限潜能的光辉,只是当时,他并未觉得他们之间会有今日这般的交集。一切天注定。

当两个男人以各自的角度去欣赏对方时,他们之间的情谊是纯粹和谐的。

突然,走廊另一头,乐佩的呼喊声惊动了两个男人,他们不假思索,一秒都不敢停留,便急匆匆地奔了过去。

原来,沁羽产生了药物反应,急剧地咳嗽,加之体温骤降,她冷得浑身发紫。

宋屹池率先冲到沁羽的床边,她并未清醒,咳嗽几乎成了阻碍她呼吸的屏障,再这样下去,她极有可能因窒息而死。

医生闻讯赶来,检查后,说了一句:“一口痰卡在了她的喉咙里,只能……”

医生的话还未说完,只见宋屹池俯下头,整个脸都贴在了沁羽的脸上。他用自己的唇努力撑开她的唇,用尽力气,猛吸一口……

沁羽的咳嗽终于渐渐平缓。

但沁羽骤降的体温还是让家人束手无策。医生建议打一针,但此药物对人体有极大的副作用。宋屹池不愿沁羽再遭受药物反应的折磨,情急之下,宋屹池想到了一个办法,他让医生准备一只大木桶,盛满热水送过来。

不到十分钟,盛满热水的大木桶被推进了病房。

宋屹池抱起沁羽将她送入木桶内,但此时的沁羽毫无意识,身体软到没有力气撑在水里,木桶里的水几次差点淹没了她的头顶。

看着木桶里荡漾着的热水,宋屹池咬紧嘴唇,深吸一口气,义不容辞地跨了进去。

他抱着沁羽,紧紧的,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

雨过天晴,大好的阳光斜斜地射到洁白的床铺上,白得像崭新的生命,纯洁透亮。

沁羽静静地躺着,她已经过了危险期,那一晚的折磨之后,她的体征逐渐恢复正常,只要她能尽快地醒来,一切安好如初。

远远地传来阵阵旋律,一直在她的耳边盘旋。她微微动了眉,想听真切,原来是她大学时最爱的一首歌:

IfIshouldstay,Iouldonlybeinyouray.SoI’llgo,butIknoI’llthinkofyoueverystepoftheay.AndIillalaysloveyou.Iillalaysloveyou.youmydarlingyou!

“于是我将永远爱你哦!我将永远爱你,你,我亲爱的你!”

她记得,这首歌是他教她的。

那天,他们逛街,发现了这张唱片,他跟他说,他最喜欢惠特尼·休斯顿,于是,他们买了下来。之后的一个星期,她陪着他在老宅里把这张唱片听了无数次,她居然也能完整地唱出来。

学校举行的歌唱比赛,他替她报了名,首选曲目便是这首IWillAlaysLoveYou。

她记得,登上舞台的那一刻,她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来,她看到台下的他,他冲她微笑,给她打着“胜利”的手势,她微闭了一下眼睛,伴随着音乐渐入佳境。神奇的是,那次的比赛,她居然得了冠军,这是她有生以来拿到的第一个冠军。

以后的日子,他总是带她去各种播放这首歌曲的场所,咖啡馆、西餐厅,就连买一只发卡、一瓶洗发露,他也要让她听见这首歌。我将永远爱你!这是他对她最长情的告白。

那天傍晚,他给她庆祝,在学校后面的那片湖水边。那里彩霞似锦,湖面如缎,绿树鲜花如画,晚风拂面温柔得似他的双手抚过她脸颊。他们相拥在一起,他第一次认真而虔诚地吻了她。这是她的初吻,有着蜜一样的甜蜜、奶油一样的柔滑、芳草一样的芳香。她陶醉其中,激动不已,她面颊嫣红,连呼吸都失了节奏。

很久,很久,他依依不舍地离开她温湿柔软的唇,看着她眼里亮晶晶地闪着激动的泪光。这一刻,他只想永远捧她于掌心,做他永生不弃的宝贝。

这以后,他们总是依偎在一起,不管是图书馆的角落,还是长长的林荫小径上,他总是趁其不备,送上他绵长而温暖的吻。她早已习惯了他的吻,哪怕是一天没有吻她,她都会失眠到天亮。有时,连她自己都鄙夷自己,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变得越来越贪婪。

她努力地睁开眼,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单,就连窗帘都洁白得一尘不染。

她静静地眨着眼,刚刚听到的旋律似乎飘向了另一个世界,在她的耳边,她听到熟悉温暖的呼唤。

“沁羽,你醒了?你可算是醒过来了……”

是的,是她熟悉的声音,她的妈妈!

“妈妈!”她伸手过去,接触到乐佩温暖细腻的手。

乐佩太激动了,整整守了她三天三夜,以为她再也醒不过来,以为她又会像三年前那样,什么都不记得。如今,她终于醒了,终于认得乐佩并叫了声妈妈,这些守候的日子再艰辛都觉得值了。

“我想喝绿豆百合汤,妈妈……”她微笑着。

乐佩的手一紧,难道她的记忆恢复了吗?绿豆百合汤是她以前最爱喝的,可失忆后,每每做给她,她总是说绿豆的味道让她胃里不适,不肯尝一口。而今,她居然提出要喝绿豆百合汤,天哪!奇迹终于出现了,宝贝女儿的记忆重新拾回来了。

乐佩热泪盈眶,紧紧地握住女儿的手:“感谢老天,你真的什么都记起来啦?”

沁羽含笑着点头,她等待这一刻已经等了三年,这三年,她患得患失,总也不能开怀地笑,畅快地哭,只因记忆里少了那个他。

“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乐佩的眼泪根本停不下来,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然而,沁羽却忽地流下了眼泪,即使所有的记忆都恢复了,可肚子里的孩子却再也无缘与她相见。直到此刻,沁羽才发现自己的母性根本从未消失过,哪怕怀的是施航的孩子,真要面对这样残忍的结果,她依然品尝到了割肉流血的滋味。世上没有一个母亲不喜爱疼惜自己的孩子。

“我对不起孩子……”

乐佩一听,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母女俩抱头痛哭。

哭累了,也哭麻木了,她推开女儿,强装坚强地说:“这孩子跟咱没缘分,你们还年轻,将来一定还会再有的。”

沁羽摇摇头,说不出内心究竟是何滋味:“我伤心的是,孩子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我想,我和施航不会再有孩子了。”

乐佩从心底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但施航的所作所为,真的有失一个做父亲、丈夫的责任,时至今日,她仍不相信,施航会变得如此无情无义。

“也许,于孩子,于我,这都是最好的结果,至于施航,我欠他的,我会还给他。”沁羽抹干了眼泪。孩子没了,她和施航的情分也随之结束,他们彼此相欠相累这些年,终是要有个了解。只可惜,他们用了一个无辜的生命才能划清彼此的界限,这代价的确是惨重的。

乐佩似乎已经看开了,如今再没有比女儿恢复记忆更值得庆幸的了,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我想见他……”许久,沁羽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乐佩一愣,问:“谁?乔晋吗?”

“不,宋先生……”她还是选择叫他宋先生。

“他……”乐佩支吾着,“他有急事,回韩国了。”

沁羽有些失落,但还是微笑着问:“妈妈,你相信乔晋还活着吗?”

乐佩一怔,摇摇头,说:“傻孩子,他要活着,这三年,早应该回来找你,别瞎想了,你需要好好休息。”

“不,妈妈,他还活着。”沁羽冲口而出,“我记得他的吻,我永远都记得,那天,我分明感觉到他在吻我,真真实实的!”

乐佩有些糊涂了,那天明明是宋先生不惜用自己的嘴吸掉了她喉间的痰液,怎么可能是乔晋?

“妈妈,我要见他,我有好多话要问他,直觉告诉我,他就是乔晋。”

宋心池

韩国首尔RM整形医院。

年迈的宋铮先生,在女儿宋心池的陪伴下,焦急地等在手术室门外。

三天前突然接到沈加俊的电话,让他尽快联系宋屹池的私人医生,他们会在十小时之内飞抵韩国。

如今,第三次手术正在进行,宋屹池的私人医生Miracle告诉他们,目前病人三分之一的皮肤受到感染,如有需要,他们会进行植皮手术。

宋屹池怎么会突然病得如此严重?当他抱着沁羽进入木桶时,他就已经预知了自己可能要遭遇的灾难。

当初的劫后余生,医生警告过,让他永生不得接触温水,否则定会有生命之忧。但为了沁羽,他还是铤而走险。在从木桶里出来的一刻,沈加俊夫妇看到他身上的皮肤红得像撕下了一层皮,惨不忍睹。

宋铮一边安慰女儿心池,一边望着手术室的指示灯。这个儿子是老天赐予他的一份礼物,他怎会不心疼,怎会不珍惜?

三年前,他痛失了另一个儿子,他几乎觉得自己快要活不下去了,若不是宋屹池的存在,他有可能早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这个儿子给了他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和动力,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需要他保护的女儿,他不能死,他要坚强地活着。

女儿心池一直是他的心头肉,妻子临终前,叮嘱了他千百次,一定要照顾好他们的女儿,让她嫁给这世界上最优秀的男子。

妻子的遗愿他必须努力遵从,三十年前他只身一人来到韩国,若不是得到妻子全家人的关照,现在的宋铮极有可能是个乞丐或者早已化为灰烬,远离了这个世界。他感恩,他感激,他所努力的结果就是为了这一家人过得更好,更幸福。

他努力地做着,并给了这一家人极其幸福的生活,然而,十年前,妻子突然病故,岳父岳母相继离世,他继承了这个家族,传承着这个家族的血脉和荣辱。

如今,整个人生都快过去了,他再禁不起亲人离别的痛苦,他只求用自己的余生来延续年轻人的生命,仅此而已。

手术终于结束,Miracle微笑着走出来,宣告手术成功。

宋屹池被推进无菌病房,宋铮和心池只能隔着玻璃看一眼仍在昏睡的亲人。

宋心池红肿着眼睛走出医院,身旁的父亲只是默默地陪着,什么都没说。司机远远地就打开了车门,宋心池却放缓了脚步。

宋铮对司机说:“远远地跟着就好,我陪小姐散散步。”

宋心池有着清秀的面容,她披着一肩长发,高挑而匀称的身形,立在人群总能吸引一些人的目光。

她的样子轻柔恬静,性格却直率坦诚。她在父亲的公司占据一席之地,工作起来比那些男人还要有拼劲儿,这些年全靠她的努力和掌控,SONG公司才能一直持续较好地发展。宋铮视她为自己最得力的助手和接班人。

“听说他是为了救一个女人,才会让自己皮肤过敏感染的?”她的声音柔而清脆。

宋铮迈着稳健的步伐,与女儿并肩而行。听心池这样问道,他略微顿了顿,说:“放心吧,他会没事的,三年前伤得那么重,他都能挨过来,如今这点儿伤不算什么。”

宋心池停下来,转身面对着父亲,问道:“他这次回来,您不打算把他留在身边吗?”

宋铮的脸上泛起了笑意,他的眼睛仍旧明亮,他的精神仍旧矍铄,他仍旧有年轻时的帅气和此时岁月留下的持重。他说:“三年前我勉强将他留下,从未考虑过他的感受,如今,他再次经历生死,我想,我还是劝服不了他。”

宋心池违心地一笑,不得不面对现实的无奈,她抬头望了眼天空,首尔的天空总是那么蓝,蓝得连白云都可以忽略。

“如果这次他仍坚持回中国,我打算同他一起,我想知道,在中国,什么样的女人能够让他情愿放弃自己。”

宋铮的眼底有一丝心疼,若不是自己一厢情愿地将女儿许诺给宋屹池,女儿便不会从此放不下。事实证明,自己的决定是多么的幼稚。宋铮可以救他,却不能给他全世界,他的世界不在首尔,而在中国的海城。

“是爸爸对不起你,当初……”他欲言又止。

宋心池再次为难笑了:“这是我的决定,不论如何,我都要去趟中国,如此,我才可安心。”

事到如今,唯有了解,才能寻求到解决的办法,女儿不能一直带着不安等下去。

宋铮不再说话,像已经默许。

两天后,宋屹池终于苏醒过来,他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呼唤沁羽的名字。守在床边的宋铮和心池早已对这个名字耳熟能详,但他在清醒的第一时间用尽全部感情来呼唤这个名字,带给宋心池的依旧是难以承受的震痛。她为他不眠不休,为他殚精竭虑,更为他茶饭不思,可到头来,他心心念念的仍是那个从未谋面的女人,她所做的这一切简直就是多余,甚至是愚蠢的。

沁羽,听起来多么轻柔,婉约的名字,想必本人如名字一般清雅淡然吧!宋心池的内心五味杂陈,一口郁气闷结在胸口,久久不能纾解。

接下来的几天,他可以吃饭,可以下床行走,可以站在医院顶楼的天台上,面对着中国的方向,一站就是一个钟头。他面对着故乡的方向,祈求着那个命在旦夕的女人能够平安无事,能够脱离苦海。

每当宋心池看着他站在天台上的背影,她的眼泪就不争气地流淌下来。果然,她仅仅是他的“妹妹”,他给她的永远不是她想要的。即使她小心翼翼地牵扯着他们之间那根微妙的绳索,却终是不能如愿以偿。

宋心池问他:“你还打算回中国?”

宋屹池半天没有回应,他侧脸的轮廓清晰且硬朗,他挺拔的身体,不说话都透着股子令人窒息的威严。宋心池永远记得,她第一次亲吻这张脸时,自己心跳的是如何猛烈。当时,他喝多了酒,她守着他,情不自禁下,她吻了他的脸颊。仅仅是轻轻的一触,他便猛然惊醒。他毫不客气地将她推开,怒视着她,憋红了脸。她几乎被他的样子吓到,她的吻竟令他如此抵触和排斥,他的心里到底装的不是她。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这样仰慕地注视着他,希望有一天,他能够良心发现,拥着她,给她梦寐以求的一吻。

“带我去中国吧,如果你忘不了你的故乡……”宋屹池一震,猛然转过身,瞪着她。

她知道自己的要求触及了他的底线,可她宁愿一试。

“你想多了,这根本不切实际。”他淡淡地说,一丝表情都没有。

“我想见见沁羽,如果这一面,真能让我死心,我绝不会再纠缠。”宋心池已经放下了作为女人的尊严,只求自己输得心甘情愿。

宋屹池微微扯动了嘴角,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口。

“你非要忤逆爸爸的意愿?如果非要这样,我想知道,我到底输在哪里。”心池仍心存点点希望,不到最后,谁赢谁输很难说。

“你何苦为难自己,我本就不属于这儿,不属于你们宋家,我是中国人,我一定要回到我的祖国。”他说这句话时,表情充满了极为坚定的态度,不容任何人有任何质疑。

宋心池怔愣了半天,突然笑了起来。她从未被拒绝得如此彻底,这简直有辱她的人格,她靠近一步,说:“我必须见沁羽,否则,我是不会让你离开首尔,离开这个家的。”

宋屹池抬起眼,望向她的一刻,他看到她眼底流动着怨恨般的寒气,直入他的心脏。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这道理他懂,他宁愿被她恨这一时,也不想她这一辈子都在恨意中生活。他还没有忘记宋家对他有再生之德,他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我倒要看看那个让你心心念念的女人,究竟比我优秀多少,不然,我一定不会轻易放弃的。”她有些失控,声音都有些颤抖。

宋屹池似乎已经没了忍受力,他低吼道:“你敢做伤害沁羽的事,我绝不会放过你。”

宋心池仰天大笑,好似这是多么可笑的笑话:“但愿你不会放过我。”

宋屹池愣了一下,还想说什么,却看到宋心池已经转身离开了。

也许,他再回中国,需要付出一番努力,因为,横在他和沁羽之间的不是千山万水,而是人心难测的波涛澎湃。

只愿你平安

沁羽出院后,被父母接回家中,她恢复了记忆,人也显得活泼起来,但她仍喜欢发呆,对着窗外另一栋别墅,一望就是一下午。

她对那天所发生的一切仍心有余悸,眼看着宋屹池被施航打得头破血流,她却无计可施,那份焦灼、恐慌、万般不忍、千般心痛的感觉时至今日仍狠狠地戳着她,让她难以纾解。

当时,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只要跨过栏杆,她就能接触到他,只要跳下去,她就能阻止战争,只那么一秒,她纵身一跃,像无数个梦里从楼上坠落的感觉一样,她并不害怕,她唯一的信念就是要制止施航如急雨一般落在宋屹池身上的拳头。

下坠的速度极快,可她却好似经历了一个世纪之久。眼前忽而闪过的画面全是她和乔晋在一起的日子。有山有水,有咖啡有红酒,有笑亦有泪,有拥抱也有热吻……所有过往的点点滴滴,她都清晰地看到,然后便是那漫天漫地的大火和她被他推出窗外时,她眼前如同白昼的火光,一瞬,什么都没了,在她落地的那一刻,她的嘴里呼喊着乔晋的名字。

泪水溢出了眼眶,她轻轻地擦拭。

一切恍如隔世,三年前丢掉的,如今重新找回来,她发觉,这段情从未因她的忘记而平淡,似乎比以前更加炽烈。

她的世界一下子完整了,可宋屹池却迟迟不归来,如果他真的就是乔晋,那么这世界将会多么的美好,想想都觉得幸福。

她竟然笑了,而且笑出了声。她摸着滚烫的脸颊,第一次觉得思念一个人也有这般的邪恶之感。

楼下,母亲在喊她,她轻快地跑下楼梯,脸上绽放出乐佩久违的喜悦。乐佩伸手拥抱了女儿,她这辈子再无任何遗憾了。

“你爸爸太忙了,所以,我要回公司帮他,你一个人留在家里,可以吗?”乐佩温温柔柔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沁羽猛烈地点头,好似这项任务必须坚决地完成。

乐佩轻轻抚摸着沁羽的长发,由衷地感叹道:“感谢老天爷让你健康快乐,你一定要快乐啊!”

沁羽弯下腰,在母亲的脸颊上亲了又亲:“我不是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放心,有这么温柔的妈妈,有这么能干的爸爸,我一定会幸福快乐的!”

乐佩满足得合不拢嘴,此生夫贤子孝,别无他求。

沁羽送母亲出门,将她精致的小包交给她,笑着说:“加油,爸爸的贤内助!”

乐佩在她的屁股上轻轻一怕,犹若回到她孩提的岁月。

沁羽撒着娇,在乐佩身上蹭来蹭去,借此提了个小小的要求:“妈妈,我想出去走走。”

乐佩微微一愣,这是这些年她惯有的习惯。如今她却觉得有些多余了,于是告诉她:“别走远了,晚上到公司来,我们一家到外面吃。”

沁羽满口答应着,飞快地奔回房间,她要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些,去迎接崭新的世界。

沁羽在街上逛了半天,看哪都那么新奇。从前的街道比现在的窄,比现在的旧,就连百货公司的外墙都涂上了“土豪金”,她和他最喜欢去的那家咖啡馆如今竟成了洋快餐的天下,就连音乐书店也搬迁到了偏僻的街角。一切都以飞快的速度前进,而她却停在原地不知往左往右。

新建的摩天大楼,高耸入云,楼下开着五花八门的店铺,她在其中一间精品店的橱窗前停下脚步,因为她被一只水晶猪吸引了目光。

他属猪,她属牛,他们都属于忠厚诚恳的那一类。那一日,她发现了一对亲嘴猪,看着两只憨态可掬的小猪相对而来,居然狠狠地吻在了一起,她简直笑翻了。她说:“瞧,那只公猪多像你,连亲吻都那么笨笨的。”

话音未落,她眼前一暗,他的嘴巴已经黏住了她的唇。他一边吻,一边问:“我接吻一流,还敢说我笨?”

她求饶,他不放,两人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吻了足足一刻钟。

最后,他为她买下了那对亲嘴猪,从此,只要她一拿出亲嘴猪,他的吻就会铺天盖地而来,让她陷入无限的温柔与刺激中。

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唇,薄而软。

那只水晶猪被一对小情侣买走,看着他们紧紧依偎的身影,她无比羡慕和向往,如果此刻,他能够在身边,她一定会主动献上她的吻。

忽然,橱窗的玻璃上映出一张脸,那张脸是阴郁的,连眼神都带着一股阴郁的冷。

她猛然转身,下一秒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推在了橱窗上。

她的喉咙被卡住,她呼吸困难。她努力地看清对面的人,却发现,竟然是施施。

“施施……放开我……你要干吗?”她断断续续地说。

施施根本没有松手的意思,她的眼里是无尽的恨意:“你这个害人精,害了一个又一个,你为什么不死?”

沁羽突然明白,乔安死了,施施一定是受到了刺激。

“对不起,施施,乔安的死,我也……”

“闭嘴!如果没有你,谁都能好好的,三年前,你就应该和乔晋一起死,害了乔安,害了哥哥,害了乔晋,你就是一个扫把星。”施施嘶喊着,带着血海深仇。

沁羽不知所措,却觉得喘气越来越困难。

最后一刻,施施还是放了她,她拍着胸口,大口喘气,这滋味比她坠楼时更可怕。

“你现在满意了?哥哥不知去向,宋屹池命在旦夕,而你,居然好好的,你身边的男人都被你逼上了绝路,你究竟想怎样?想怎样?”施施一把抓住沁羽的肩头,疯狂地摇撼着她。

沁羽瞬间泪奔而下,施航怎么了?宋屹池又怎么了?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听说,难道她在跳下楼的那一刻,这两个和她息息相关的人都已经出了意外?

“收起你的眼泪,看见你这张脸我就恨不得撕碎它,祸害!”施施停下来,狠狠地对她啐了一口,转身离开。

沁羽惊魂未定,但还是追了几步,在施施身后喊:“究竟出了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施施不理会,继续朝前走,忽地停下,只是冷冷地抛下一句:“你就应该去死,替他们赎罪……”

沁羽掩面,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缩着肩蹲下去,蹲下去……直至整个身子瘫倒在地上。

沈家父母并没等到沁羽,他们心急如焚,急忙赶回家中,却发现偌大的房子空无一人,一丝不安瞬间笼罩而来,乐佩失声痛哭,埋怨自己不该留沁羽一人在家。

那晚,他们终于在山顶的废墟旁找到了沁羽,她就蹲在那儿,浑身冷得发抖。当乐佩抱住瑟瑟发抖的沁羽,她终于失声痛哭,嘴里不停地说着:“我是不祥之人,我是不祥之人……”

折腾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沁羽恢复了平静,她披着外衣下楼来,要和父母好好谈谈。

父母本不想告诉她实情,可再这样瞒下去,保不准她还会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来,于是,围着她坐下,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说给她听。

“我们先说施航吧!”父亲开口。

沁羽点头,做倾听状。

“施航的事很简单,他勾结他人,想私吞加乐,结果,意外连连,迫于无奈,他囚禁了我们,以此作为条件,逼我让出股份。”

沁羽眨着眼睛,完全不相信这是真的。她从小到大太了解施航了,他那么温文尔雅,那么独立自强,就算内心有不被人知的心事,他也绝不会恩将仇报,做出背叛他们的事情,一定是弄错了。

“这件事被宋屹池提早发现,他将计就计,联合远在韩国的父亲先他一步收购了加乐其他股东的股份,这才确保我们还有翻身之力。”

父亲讲得从容淡定,这或许不像是假的,可沁羽还是不愿相信。

“在你坠楼后的那几天,你因药物反应体温骤降,宋先生为了救你,抱着你在热水里待了两小时,事后,我们才知道,宋先生因一次意外,从此不能再沾染热水,否则浑身红斑尽显,如同揭掉一层皮。可他为了你的安危,宁愿不顾自己的生命,最后,不得不送回韩国医治……”

沁羽听得有些激动,原来迷迷糊糊中感觉乔晋在抱着她,其实那是宋屹池的怀抱。他能为她做这些,她一点不意外,可真听说他命在旦夕的消息,她还是紧张得不能自已。

当一个人什么都不顾地去为你做一件事,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份付出更感动,更伟大,更令人心生感激的呢?

沁羽此时就已经被感动得稀里哗啦,那些泪不是为自己而流,是为了宋屹池的这份执着。从他们相识,到相交,再到彼此不能自拔的心念,她就知道这一切终是逃不开的,哪怕她纵身一跃,也永远逃不开他的世界。

“他现在怎么样了?我想去看他……”她抽泣着,浑身都软掉了。

沈加俊同情地看着女儿,她这一生似乎太过艰难,小小年纪就已经尝尽生死离别之苦,他心疼得恨不得永远将她保护在自己的身边。

“他父亲来过电话,一切平安。”

仅仅一句平安,她就彻底沦陷了。

心有不甘

施施整理好乔安的东西,一样一样细心地收纳进纸箱里,巡视一遍这间不大不小的心理资讯室,然后,走出去,锁上了门锁。在抬头之际,她瞥见门上那块牌子,上面有乔安俊逸的照片和他亲笔书写的名字。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潇洒隽秀,似乎早已刻进了她身体的血液中,永远分割不开。

在楼下,她遇上了房东,交了钥匙和房费,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一切如风亦如雨,无根无际,终是带不走一丝一片。

施施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回到自己的小公寓,愣愣着去开门锁,却突然有人猛地推她一把,借着力,她和那个人迅速闪进了门里。

施施什么都不想,即使是遭遇了劫匪,她宁愿就这样失去生命和世界另一头的他相见。

那人不说话,却将她抱在怀里。

施施的心头瞬间融化,这是她感到最温暖的地方。

“傻妹妹,你怎么会弄成这样?”他哑着声音,心疼地问着。

施施抬眼瞧着他,他也好不到哪里,胡须密密地布在他白皙的下颌上,面颊消瘦,双眼暗淡,头发凌乱,连身上的气味都不似从前那般的清新怡人了,他像一个亡命天涯的逃犯,浑身上下散发着苍凉的风尘味道。

他是怎么了?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吗?

当施航冲完凉,刮了胡子,梳顺了头发,换上干净清爽的衬衫,重新站在施施面前,他又容光焕发,又似从前那般自信有力了。

施施把一碗刚刚煮好的汤面端到他的面前,说:“吃完再说,你一定有很多话要跟我说。”

施航太饿了,闻着诱人的面汤味道,他几乎狼吞虎咽,不到五分钟,一碗热腾腾的汤面被他一扫而光。

而后,他满足地靠向椅背,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说:“这几天,我都快要疯了,连顿像样的饭都没吃过,真是穷途末路啊!”

施施递给他一杯水,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施航瞥了她一眼,怏怏地说:“还不是为了爸妈的遗产?我千辛万苦设好的局,居然被你那个死面老板搅黄了,这口气实在难平。”

施施在他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问:“这么说功亏一篑?”

施航垂下眼角,他的沉默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沈家是什么态度?”

施航抬起头,眼里是无尽的悔意,他反手拉住她的手,几乎差点哭出来:“沁羽流产了,我们的孩子没了。”

施施心头一紧,这回的局面似乎更加混乱了。

“我不敢回公司,更不敢回沈家,我那样愚蠢地对待他们,他们绝对不会放过我。”他突然抱住自己的头,似有千般懊悔和自责。

施施也陷入了恐慌之中,如此,父母的遗产问题恐怕再无天下大白的机会了。

“我见过沁羽,她现在很好,已经记起过去的事情,她简直幸运……”施施愤愤地说,眼中的仇怨似乎更深了。

施航低着头,含糊不清地说:“我欠了她三年……如今总算是还给她了……”

施施并不懂这话的意思,在她看来,沁羽生就含着金钥匙,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最好的东西,就连男人都心甘情愿为她牺牲,这一点,自己永远学不来,而且永远无法企及。

“她不会一直走运下去,她欠了乔安一条命,这笔账我会慢慢跟她算。”她几乎咬牙切齿。

一想到乔安,她的心就无比的疼,她怕这辈子再也遇不着像乔安这样令她欲罢不能的男人。这辈子她只能缅怀,在回忆里过日子了。

看着施航垂头丧气的样子,她的心就更疼。世上两个她最重要的男人,如今竟走到了这一步,这世界还有什么公平吗?为什么沈沁羽就能安然无事,而她却要承受这份无奈?她不甘心,不甘心……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安顿好哥哥再说吧。

“你先住我这儿,以后的事,我们兄妹二人一起面对。”

施航不说话,只是撑着头,肩头微微地抖动着,他在哭泣。

施施走进卫生间,将哥哥换下的衣服丢进洗衣机。突然一声清脆的响声传来,她低头,发现一枚玉坠从施航的裤兜里滑落在了地上。

她弯腰拾起,这玉坠和她胸前挂着的一模一样,她翻过另一面,上面刻着的却是个“航”字。

他不是说这玉坠几年前弄丢了吗?怎么会失而复得了?

人生的很多东西总是这样,当你拼命去找却总也找不到,当你不以为意时,它却出其不意地重返你身边。

唉!失去的人啊,你也能够重回我身边,与我同朝共暮吗?

施航出门的时候,施施并未睡着,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从哥哥的只言片语里,她差不多理清了头绪,大概是哥哥的做法太极端,太强硬,才遭到沈加俊的拒绝。如果哥哥能够采取迂回战术,凭着沁羽这层关系,别说是父母的遗产,就算是整个沈家的产业,哥哥想要都如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如今,什么都乱了。沁羽流产,沈家能轻易原谅哥哥吗?哥哥还有机会再回到沁羽身边吗?可怜爸妈从不托梦来,告之她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了脚步声,施航回来了。

房间的灯忽地亮起,她眯着眼坐起来,只见施航整张脸黑到了极致,眉心紧紧地拧在一起。

她披了外衣来到哥哥面前,施航无助地抬头望着她,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怎么了?”

“韩国方面已经把股份还给了沈加俊,公司的人员也发生了变动,我的心腹全被免职……”

看来沈加俊已经做出了反击,而他已经被踢出了局。

“你还打算去见沁羽吗?”半天,施施问了一句。

他摇摇头,眼泪已经掉了下来:“还有必要吗?孩子没了,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也就断了。”

施施搂住了哥哥,他像个孩子泣不成声。这样一个坚强自负的男人,脆弱时如同大地崩裂,恐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抚平的。也许,这辈子都将在心灵深处留下这道难以填补的沟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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