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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北拒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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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银虎城的晨景,确实是美不胜收,东方的晨曦将一层银灰色的轻纱笼在城头上,在袅袅升起的炊烟伴随下,城中高层建筑上的军旗迎着微风轻舞,四周缓缓起伏连绵不绝的山丘,淡黄色的驿道通向四方,象蜿蜒的小溪。

肖林站在城楼之上,向四周眺望着。眼前的和平景象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幻象罢了,他明白很快铁蹄声便会将这和平击得粉碎,如果李均所料不差的话,他们或者可以不战而胜,否则的话,一场恶战难以避免。而且,在面对疯狂进攻的敌人同时,他们还必需防备城内心怀童氏者的反扑,这局面,也是相当不利的。

果然,远方的马蹄声踏破了清晨的宁静,裹着风尘冲到了城下。童昌虽然心急如焚,但还没有丧失理智,在弓箭手射程之外,他便扎住阵脚。

“完了!”当他看到城头上那迎风飞展的和平军战旗时,他痛苦的一闭眼。

童家士兵们也惊惶失措,他们多为银虎城子弟,如今家园落入敌军之手,怎能不担心妻儿老小?一**至此,士兵们不由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无论军官如何喝止也无法遏制,很快,窃窃私语变成了骚动不安,有些士兵开始鼓噪。

“怎么办?”葛顺也觉手足无措,他的家小同样在城内,而且,留守城中的童家家主州牧童盛也在城中,现在不知他安危如何,怎不令他们挂心?

“看看再说吧……”童昌强自镇定,现在主动权掌握在和平军之手,他能做的,除了坐等那最后的判决,实在是没有其他的办法可想。

“何不驱兵攻城?守城士兵数量必然不及我军,如果我军一鼓作气,必然可以夺回银虎城!”

“你疯了不曾,要这些士兵去攻城,难道是想让他们反戈吗。和平军只要将他们亲人一捆,往城上一放,然后再命他们将我们绑起来,他们立刻会照做不误的!”童昌咬牙道,此时他已经顾不得太多的礼貌了。

被他的抢白弄默然了,葛顺将目光投向城头,坐在这等结果,与去攻城求一速死,究竟哪个更艰难些呢,他此刻也无法得出结论,但从士兵那惊恐不安的眼神中,他知道,童昌所言不虚。

“葛先生,你愿不愿去城下问问情形?”童昌对于自己的家人与兄长异常挂心,但又无法了解城中的情形,只得令葛顺前去打探。

葛顺知道自己作为一介文人,虽然拥有一点儒教的法术,但对于城中的和平军来说构不成多大威胁,自从千年战争以来,拥有高水平能力的法师要么战死,要么隐居,强有力的魔法都成了历中名词,在这个时刻,由他出面询问情形,的确再合适不过了。

于是他驱马来到城下,老远就摊开两手示意自己无敌意,大声问道:“是和平军哪一位将领在此城中?”

肖林在城上回喝道:“有事就请说,无需问那么多。”

“事到如今,我们请求和谈,望贵军告之我主公童盛下落。”

“童盛吗?”宋云冷笑起来,伸手拎起童盛的头颅,从城上掷下去,差点击在葛顺的身上,葛顺策马避开,发现掷下的是自己主公的头颅,立刻从马上滚了下来,仆倒在地,双手捧起那血肉模糊的头颅,眼见童励须发斑斑,双眸怒睁,似乎死不瞑目!

“主公!主公!”**及童盛对自己的深恩,葛顺不由大恸,他并不是童氏族人,但仍在银虎城中身居高位,靠的便是童盛的赏识,如今这一切,要随着童盛的死而烟消云散了。

远在后面的童昌看得真切,一阵急怒与悲痛让他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惨淡。他呻吟一声,从马上栽了下来,落倒在地上,周围侍卫慌忙去扶,只见他嘴角之间渗出了丝丝血迹。

葛顺捧着童盛的头,马也不要了便跌跌撞撞奔了回来,一时之间,童家军队中愁云惨淡,痛哭嚎淘之声不绝,大多数人哭的并非童盛,而是在担忧自己的家人。

从晕迷中醒来的童昌捧起兄长的头颅,数十年的手足情谊在片刻间从他脑海中流过:兄长比他大上五岁,小的时侯领着他在城中乱逛,稍大点同他偷偷溜出城去同乡间的孩子一起嘻闹,再长些教他格斗与读书,以后就随着父亲一起南征北战,父亲死后兄长继位,力排众议任命自己为余州兵马大帅……兄长当年曾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而今话语尤在,兄长却只余一个头颅在手,怎能不令他心肝欲催!

“禀大帅,有从城内逃出的士兵求见!”

那个从宫殿后门逃走的士兵被带到了童昌面前,跪下道:“州牧大人遗命,请大帅继任余州州牧之职!”

在死前仍没有忘记自己!银虎城的陷落,与自己的无能有关,但兄长面临绝境,仍一点也不责怪自己,想的却是将这州牧之位传给自己!童昌心中的悲愤被推上了极点。

至悲无声。童昌缓缓站起,眼角流出殷红的血水,他将仇恨的目光投向银虎城上和平军的旗帜,又回顾左右的侍卫。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了,我定要为兄长报仇!”他斩钉截铁地道,“众军士,准备攻城!”

眼见他已经被仇恨冲晕了头脑,葛顺却不得不提醒:“大帅,方才你还说不宜攻城的……”

“方才我是担心兄长的安危,如今兄长已死,我管不了许多了!”童昌大吼起来,将自己心中的真实话语也喊了出来,士兵们则收敛住泪水,开始考虑自己是否为了这死去的主公而弃家人不顾。

正这时,童荣领着中军也赶到了。万余多人马屯在银虎城南门外,站在城楼上的肖林知道是用上最后一招的时侯了,挥了挥手,道:“快去把人带来!”

片刻之后,童家军队整好队形,开始向银虎城逼近,城上仅有三千和平军和佣兵,要想守住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忽然间,城楼上响起了呼喊声。

“龙儿你在不在?”

“阿贵你还好吗?”

“孩子他爹,你在哪儿呀?”

战局正剑拔驽张之际,这呼儿唤夫的声音显得极不协调,但就这不协调的声音,倾刻间瓦解了童氏的斗志。

“和平军有令,弃械投降者,便可入城与家人团聚,顽抗攻城者,全家杀无赦!”数百士兵大声呼喊着,这沉重的声音让童昌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大势已去了。

不知是谁带头,士兵们纷纷抛下兵刃,扔掉攻城器械,用一种冷漠的目光回应着军官们的喝斥,个别军官开始用皮鞭抽打士兵,对于这个时侯来说,他们的举动是火上浇油,马上有士兵怒吼道:“你没听见吗,我们家人全在人家手中,你还要我们去拼命!”将他们从马上拉了下来,乱拳打死。

“大帅,还是赶紧走吧,回到雷鸣城,我们那还有近万兵马,仍足以据地自守!”葛顺用力拉住童昌战马的缰绳,道。

童昌给他的只是一个绝望的惨笑:“兄长之死,实因我无能而起,我怎能让他一人在地下,葛顺,你与童荣、童言还是早日离开这余州吧,那个李均小儿,迟早是会将整个余州吃进嘴中的!”

葛顺还要劝说,但童昌用马鞭抽来他的手,纵马向前冲去,数百忠于他的战士也紧随其后,而包括童荣在内绝大多数人,都冷漠不关心地看着他们被从城上射下的箭雨一一射倒。

葛顺的膝盖再也无力支撑,跌跪在银虎城前,他前面,童昌一手擎着“童”字大旗,一手用长枪支撑,他的战马已经被射毙,整个战场中只有寥寥数人还站着,他身上也中了数枝箭矢。

童昌一步步挪向城门,终于触着银虎城南门,伸手去推,量城门纹丝不动,他缓缓软了下去,但又用力支撑长枪,让自己站直了,低声道:“兄长……我来了……”

生铁铸成的大门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手印,童昌直挺挺站在那里,虽然已经气绝,但依旧傲然不倒。

葛顺向童昌的尸体连叩了几个头,咬牙道:“我身受童氏知遇之恩,必然要为童家报这血海深仇,李均,你等着!”从一个士兵那夺过战马,独自向北而去。

他走过了片刻,童言领着殿后的部队也赶到了,但只不过多了些投降的士兵罢了,童言连砍杀几个士兵,仍无法让这些战士重新投入到战场之中,有战士不愤地吼道:“要去你自己去,李均就在后面,你去呀!”

童言闻言狂怒,吼道:“我这就去杀了李均,为州牧与昌帅复仇!”单枪匹马冲向后阵,李均的部队,此时也尾随而至了。

“李均!李均!”童言在李均阵前不停大呼,“出来与我决一死战,李均!”

“就让你死得瞑目吧!”李均冷笑着缓缓驱马而出,如今他的智慧,已经足以让童家的败兵心悦诚服,让么,现在他要在这些士兵面前,展现他龙首魔王的无敌战技了。

“陆帅,你在天之灵看好了,我用你传我的技艺,打出一片天地来!”他心中默**到,全然不理会急冲过来的童言。

“看枪!”童言挺枪疾刺,枪尖如流星般刺向李均咽喉,枪势出了一半,蕴含在内的罡气便已经逼到李均身前。

“童家原来有这样的勇将!”李均微吃一惊,他还不知童言与宋云硬碰硬接了三招之事,大戟一翻,蛟龙出海般冲出,同童言的长枪碰在一起。

“砰”巨响声下,李均在马上摇摆了两下,而童言马上又回手一枪,他发觉李均臂力不如自己,这一枪便灌输满了灵力,想一枪挑飞李均大戟。

李均按住开始那一记硬碰硬造成的气血翻涌,将体内由龙之力化来的般若灵力提升到八成,毫不示弱地将童言的长枪挑开,这一下换了童言全身大震,连战马都震得狂嘶起来。

李均右手一拧,大戟带着旋转之势刺出,般若灵力化为的罡气在戟尖周围形成强大的气流,童言不知道李均力量为何一瞬间增大了许多,全力格挡,但枪被李均大戟上旋出的罡气所荡,不由自主地被撞开。

“问天一戟!”这是童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李均的大戟自下向上猛地一挑,从童言下巴穿入,将他整个人挑了起来,象一面旗帜般在戟上挣扎了两下,他便不再动了。

眼见童家第一勇将在李均手中也不过是三个回和便丢了性命,童家士兵中少数尚欲一战者也失去了斗志,他们只能用仇恨的眼光盯着李均,盯着这个征服者。

李均驱马缓缓从童家军队之中穿过,童言的尸体被他轻轻放落在地上,他冷冷地对这群士兵道:“好好收敛他,他象个男人那样的战死了。”

士兵都赧然低下了头,李均昂然从万军中穿过,这一万多充满敌意的敌军似乎完全不放在他眼中,这倒不是他有意表现自己的傲气,而是他深知此时童家士兵军心尚不稳定,如果不能在气势上压制住他们,他们仍旧可能对和平军构成致命威胁。

来到银虎城南门,童昌的遗体站在那儿遄向着城中背对着李均。李均在他遗体之后住了马,盯视了良久,然后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军礼。

原本以为他会将童昌遗体一脚踢开的童家士兵错愕莫名,不知他为何对死者如此尊重,但在这错愕间,对李均的敌意与仇恨不觉淡了些。

“看……看……”士兵们发出惊恐的叫声,童昌的遗体在李均行完礼之后,膝盖一曲,慢慢倒了下来,静静仆在地上,似乎他死后支撑他不倒的那股怨气,此刻也因李均的一礼而消散于无形。

李均挥手示意开城,他没有理会身后的童家士兵们,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开始被他们所接受了。

城门开了之后,李均进了城,但城门并没有就此关上,过了片刻,李均出现在城楼之上。

“银虎城的将士们!从今日起,银虎城归华宣公子管辖,华宣公子将上表陈国,请求接任余州州牧。”李均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将自己的一面旗帜搬了出来,以安银虎城军心。

战争暂时结束了,李均将银虎城的士兵进行了改编,其中年纪在二十八以上或十八以下者一律令其回家与老少团聚,剩余的近万人则被编成银虎军,这样,和平军的部队,除了和平军本部与虎翼营外,又多出了银虎军。

紧接着李均命令将童家宗族全部软禁在家中,将童氏和银虎中诸豪强多年来兼并的土地分给士兵们的家属,当士兵们得知这出人意料的消息时,李均温言道:“你们征战多年,童家应该付出一点代价给你们。”这一来,便将童家与银虎城中大多数百数分割开来,而将这些百姓的利益,与和平军连在一起。

但李均并未为难童家人,他们家里的贵重物品全都允许带走,并且直言将择日送他们去他处安家落户,因此童氏宗族虽然惴惴不安,却还不至于绝望反扑。

接下来李均作了个令和平军其他将领官员都反对的决定,他命令和平军退出银虎城,将城中一切都交由银虎军来管理,而自己则留在城中。

“如今,银虎军也是和平军的成员,由他们保护我与由你们保护我都是一样的,不必多说了。”在一些和平军将士提出异议时,他断然地道。

“好了,我累了,一切都照你们决定的行事,我先去睡一觉,有事明天再议吧。”和平军将士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银虎城后,李均对仍有些不知所措、刚被提拔起来的银虎军将领下达了如下命令,然后老实不客气地进了银虎军营寨之中去呼呼大睡,让这些惊疑不定的军官们议论纷纷。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一个千总(注1)惶惶地道,“李均……李统领住在这……由我们保护……”

“他是在向我们表示,绝对信任我们。”另一个千总道。

“正是如此,不过,若是我们州牧大人在世,他敢不敢在刚刚还是敌人的部下中如此高卧?”一个叫尚怀义的千总问道。

这问话让其他将领都沉默了会儿,虽然他们不愿说死人坏话,但对于他们这些非童氏宗族的低级将领来说,要想在童盛手下升为千总之类的将领,的确比较困难,而童盛也绝没有李均这样的气度与胆量。

“我们每人领一个百人队,轮流守护李统领。”千总范勇道,“无论如何,这样一个智慧勇力与气度都过人的将军,我是愿意追随他大干一场的。”

于是,如李均所愿,银虎军的军心,暂时算是依附于他了。

※※※※※

注1:神洲正规军而不是佣兵中,统帅千人的将领称千总或千夫长。

第二节

对于银虎城名义上的新统治者华宣来说,那里根本是个陌生的地方,而对于实际上的新统治者李均来说,这将是他庞大计划中的一步关键棋子。

银虎城周围是小丘,但从银虎城到狂澜城之间则有着大片宜于耕种的平原,如果能控制住银虎城,也就意味着将来庞大规模的狂澜城的粮食,完全可以自给。对于以水稻为主要农作物的余州来说,由于气侯适宜,水稻可以一年家熟甚至三熟,足以维持狂澜城急剧增长的人口和李均作战计划的要求。

而且,更重要的是,银虎城之北不过五日的路程,便是戎人放牧牛马的穹庐草原。一支真正有战斗力的部队,没有大规模的骑兵显然是不成的,童家之所以能在余州纵横一时,靠的就是他们的常胜轻骑兵,而李均控制了银虎城,也就意味着能够从戎人那里源源不断得到大量的马匹,再加上童家自己马场中出产的马匹,足以支撑一支中等规模的骑兵军团了。

和平军也有骑兵,这是少数没有被编入赤龙阵中的队伍,李均认为骑兵的机动性与冲击力让他不能拘限于阵形之中,而应是放在战场之外。当和平军的骑兵队开始冲锋时,也就意味着战局将要定下来。但是,他手中的骑兵队不过可怜的三百人而已,还不足以在战场中起决定性的作用。而夺取银虎城,则至少可以让这三百骑兵变成三千。

因此,他决意暂时放弃参与雷鸣城的争夺,而将目标盯在银虎城,当他说出自己的计划时,司马辉曾激烈的反对,甚至于愤怒地道:“如果因先攻取银虎城而遭遇惨败,李均当自刎谢罪。”

司马辉也有自己的顾虑,骑兵固然重要,但戎人铁骑的威力更为可怕,攻下银虎城,也就意味着要真接面对成千上万亦民亦兵的戎人的侵扰,把自己直接放在戎人马刀的刀锋之下,既是如此,为何不暂且放过银虎城,将精力集中在拥有银矿的雷鸣城上,让童家先为和平军阻挡一下戎人再说?

自然在和平军中,司马辉的斥责并未受到李均的冷眼,相反,李均如陆翔一般,总是欢迎部将幕僚们提出种种甚至算是刁难的问题,这样才有利于主帅全盘考虑问题,以免遗漏掉重要的方面。而司马辉骂归骂,当李均坚持自己的路线时,他也兢兢业业按照李均的布署去做了。

“统领,我还是对攻下银虎城感到不安。”在进入银虎城的次日,经过由银虎军重重防守才见到李均的司马辉非常钦佩李均的胆识,银虎军的护卫比之和平军的护卫还要严密得多。但他仍向李均提出自己的不满。

“还是因为戎人之事吗?”李均盘膝坐在一块虎皮垫上,微笑着问道。

“正是,戎人得知银虎城易主,必然大举来犯,而雷鸣城的朱家与各小势力联军得知和平军一举攻下银虎城,接收了童家的兵力,也必然人人自危,极有可能会联合起来攻打我们。和平军军力微弱,在大军压境之下能守住狂澜城便算不错,而现在分兵两城,只怕不但不能两城兼顾,反而都落入敌手。”司马辉畅言无忌,态度虽然很恭谨,但辞锋则很尖锐。

“我正是担心此事,所以让肖林统领与宋云连夜赶回狂澜城,如果我所料不差,朱文海与彭远程一接到消息便会达成平分雷鸣城银矿收入的协议,大举进犯狂澜城。”李均笑着道,“不过,这最快也是四日之后的事情,等到他们兵抵狂澜城城下之时,肖林与宋云已经在城外严阵以待了。我还安排了一个棋子在雷鸣城中,只要他们出兵到狂澜城,就必然大败,倒是戎人,要对付起来真要伤番脑筋。”

说着说着,李均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唇上的淡淡短须,虽然他脸上还不时露出孩子气,胡须也不明显,但出于每个这个年纪的男子同样的心理,他总是会以触摸自己胡须的方式向别人示意,我已经是个成年男子了。

司马辉对自己心中分析李均的动作也感到好笑,两人在谈关系到千万人生命的大事,却都有些心不在焉。李均高声道:“来人,去将所有千总来,我要请他们喝茶。”

李均对于茶叶的品味,司马辉的结论如同陆翔一般,以其说象是个贤人的雅好,还不如说是牛嚼牡丹,因此司马想起身告辞,但李均不让他走:“先生别走,我想听听他们对于同戎人作战的意见,先生在此也可为我出谋画策。”

司马辉只得留下来,不一会儿,十个千总都进了李均的营帐之中,将这小小的营帐挤得满满的。侍卫端上了茶,李均示意请大家喝,这些人大多是武夫,对于茶的品味并不比李均高,李均见人人都喝了下去,笑道:“昨夜诸位辛苦了,自从来作州以来,我可从未睡过如此的好觉。”

千总们也都微笑了,李均敢干睡在他们这里,自然是对他们极为信任,但他们自己却不敢相信自己,一夜轮流值守。

“请诸位来,一则是请喝茶,二则是请诸位谈谈对戎人的看法,如果我料不差,戎人迟早是要来犯银虎城的。”

千总们一开始还有些紧张的心早已经被他的茶放松下来,听了他的问话,相互看了一阵,他们多是童家军队中的中低级将领,在士兵间素有威望,但只是在和平军到来之后才选拔出来当上了高级将领。以往童家的军事会议,他们向来没有发言权,甚至连参与的资格也没有,李均却突然问起他们,这让他们心中颇觉毫无准备。

“戎人连年都乘秋高马肥之季前来掳掠,但春夏之际来的次数倒不多。”千总范勇大着胆子道,“统领以为他们会来犯么?”

李均笑了:“正是,我攻下银虎城,虽然城中百姓都欢欣,但必定有人不喜欢,他们无路可走,只得去求宿敌戎人来助,戎人知银虎城新近易主,也必然会一路掳掠而来。”

他的说法让这些将领们感到难以接受,童家与戎人的战争持续了数十年,然道其残余势力还会与戎人携起手来?但看到李均那么肯定的样子,他们也只好姑妄信之了。

“要对付戎人,其实有一点要注意。”千总尚怀义沉吟着道,“戎人全民皆兵,剽悍勇狠,给他们占了上风,那便极难逆转了。”

“正是,戎人也有个弱点,爱逞勇斗狠,几无军纪可言,如若打顺了锐不可当,如若面临下风便会溃不成军。”范勇也道。

对于这个,李均早在和平军时期就也有所了解,他见到陆翔的那一战,便是看到和平军大破戎人。

“象你这个年龄,应该是在家中承欢于父母膝下……”陆翔四年前的话是如此说的吧,那个人虽然已经作古,但他烙在李均心中的印记,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下。

“战争,就是如此,血流漂杵。”李均轻轻地**了句陆翔当年常说的话,忽然觉得有些厌恶战争了,他道:“为何戎人年年来犯呢,为何不能与戎人和平相处呢?”

千总们相互望了一眼,脸上有些不解,在他们看来,戎人与常人,从千年战争之前的百万耳朵之战起,便是誓不两立的仇敌,童家残余要借助戎人的力量报仇还情有可缘,但李均要与戎人和平相处的**头,则有些乱七八糟了。再想起流传而来的李均关于常人、羌人、夷人、戎人、越人一律平等的誓言,看来这位新的领导者,真的要将这千万年以来的传统颠覆个够啊。他们还没有意识到,早就雷鸣城之战中,为了牵制童家军队,李均便建议华风结好戎人。

“戎人掳掠成性,只怕不会与我们和平相处。”司马辉也道,“即便是我们主支示好,也存在对方是否接受的问题,一战是无法避免的。”

“也就是说,至少要先打上一仗,让对方不得不接受和谈了……”李均稍作让步,但却不肯放弃自己要与戎人和谈的立场。正如陆翔一般,他也是个徘徊在战与和的边缘间的人。

陈国崇德十二年四月二十日,在穹庐草原通往银虎城辖区的边界上,葛顺骑在马上手指前方,他的儒袍在风中微摆。

“李均忙于接收童氏财产,不会料到大汗派兵前来,按照我们的约定,银虎城以北的子女财帛全部归大汗所有,大汗助我恢复童氏之基业!”

“你放心,不过是区区几千佣兵罢了。”

回答葛顺的,是一个全身被盔甲罩得严实的人,从只露双眼的头盔中传出的声间有些含糊,但仍足以让葛顺听清楚。对于这个神秘的戎人将领,葛顺心中充满着不信任,并不以为他能够胜过统兵多年的童昌,也不认为他能击败李均。但是,戎人大汗忽雷执意让这被尊称为“纪苏”的人作为两万戎人的统帅,而那些戎人,似乎对于这个统帅也极为尊重,尊重得甚至有些畏惧,对他所行的礼,也是只对部落首领才行的屈膝礼。

“乌古拉!”纪苏道,一个骑着大红马的戎人纵马靠近他,行了一礼,道:“请纪苏吩咐。”

“你领五千人为前锋,为我探探李均的虚实,顺便教训一下这些胆怯的常人,让他们知道该如何打仗!”

葛顺听得心中不是滋味,但也无可奈何。乌古拉驱马前奔,发出“哟呼、哟呼”的召唤声,数千戎人也发出“哟呼”声与他应和,无数马刀高高举起,指向阴沉沉的苍天,那一刻,葛顺几乎被这惊天动地的气势所压倒,这无数的勇士,这草原上的健儿,定然能让李均头痛万分,能让童家重新振作。

但同时,一种隐忧也浮上他心间,自千年战争以来,常人对于戎人就分外警惕,迫使他们的势力不能离开几块大的草原,但自己此次,似乎扮演着一个引狼入室的角色,这千千万万狼虎之师,进了常人的花花世界,要屠戮掳掠至何时才会兴尽回到草原?亦或象四海汗那样要将整个神洲席卷一遍才肯罢休?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即使毁灭,也要让和平军,让李均与他一起毁灭,他暗暗想。

乌古拉领着这五千铁骑象一道湍急的河流,直冲向南方,所过之处,雄雄的狼烟燃起。冬天刚被残杀掳掠过的百姓们,又不得不逃离家园,战火向银虎城直逼过来。

李均得到这个消息并不迟,事实上三日之前他已经督帅八千银虎军出城了,城中仅留下三千银虎军与一些准备退伍暂时尚未退伍的老兵。司马辉再三劝他以城池之险来迎接可能来的挑战,李均却笑道:“银虎城以北的百姓,同样将是和平军辖区内的百姓,我怎能眼见他们被杀戮而不顾?”

这样的话自然会有人将出去,也自然而然得到了银虎城百姓们的拥戴,对于这个新的统治者如此为民着想,他们都深为感激。

因此,当戎人攻入境内的消息传到时,李均与乌古拉部队相距不足半日路程,如果不是乌古拉一路抢劫烧杀,此时甚至已经同李均会面了。

“敌军有五千先头部队?”李均也吃了一惊,仅先头部队就有五千人,那戎人此次可以说是倾巢而动了,这一仗打起来一定更精彩,如果不想出奇计对付他们,这新建的银虎军主力可能一战尽墨啊。

乌古拉的骑兵队并非全无戒心的,在李均得知他的消息时,他也几乎同时收到了探马的报告。

“胆量倒不小,放弃坚城不守领部队来迎击了!”乌古拉冷笑着,回头看看自己率领的骑兵们。这些平时善良淳朴的牧民,此刻已经被血与暴行涨红了双眼,他们的暴戾之气,足以让被他们掳掠的常人男女们噤若寒蝉,不敢作丝毫的反抗,甚至连哀哀的哭泣都成奢侈。

“杀了李均,大伙回去享受去!”乌古拉马刀一指。

“哟呼!”呼喝声惊天动地,五千匹快马狂奔起来,直指向银虎军所在之处。半日路程,对于以步兵为主仅有两千左右轻骑的银虎军来说,还比较长,但对于这群风一般的戎人骑兵来说,则不过是片刻的事情。

乌古拉甚至已经看到银虎军那用银丝绣着猛虎的军旗了,但令他诧异的是,前方自己的部下纷纷驻住了马,而不是一鼓作气冲下去,马上的戎人发出怪异的笑声,对着银虎军的营帐前指手划脚。

乌古拉环视周围,见左侧有处高坡,便驱马上了高坡,也向下望去,这一望,让他也不由得忘了战争起来。

只见银虎军士兵东倒西歪或坐或站,兵器都离了手,全然不把逼近身前的戎人当作一回事,正滋滋有味地欣赏着歌舞。在他们与戎人之间,铺着一块巨大的红色毛毯,在毛毯之上,八个美艳动人的半裸女郎,赤着双足,在戎人音乐的伴奏下,翩然而舞。

“怎么回事?”乌古拉大吃一惊,觉得简直不可思异。两军阵前竟然会有裸女起舞,那这战还怎么个打法?不过,对于身在草原,日日穿着厚厚长袍的戎人来说,几曾见过这城市中舞姬那曼妙的舞姿,几曾见过这欺霜赛雪的肌肤裸露于千万人之前?

更何况为这八个女子伴奏的,正是大草原上的戎人们耳熟能祥的音律,在这异地听到家乡之乐,让戎人们不由自阻驻足倾听,再见到这婀娜多姿的舞蹈,看到银虎军满不在乎的神情,惊疑不定之下,戎人们干脆也来欣赏起歌舞来。戎人都是普通牧民,战时一起出征,平日放牧牛马练习作战,对于军纪几无要求可言。因此纷纷向高坡挤了过来,都想占着一个比较好的观看位置。

乌古拉本人也不能自持,将纪苏的命令已经抛在了脑后。更何况这八个舞姬是李均从银虎城童家中精心挑选出来的,明眸善睐,眼珠儿一转,所有都人都觉得她们正在盈盈浅笑看着自己,舞姿翩翩,举手投足间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万种风情。粗犷惯了的戎人男儿,几乎都在她们的歌舞之中醉倒。

这些舞姬与伴奏者早得到李均警告,如果不能将最好的歌舞拿出,戎人若是冲锋她们必然首当其冲,想想被戎人掳去的悲惨后果,她们表演得分外卖力。在童家连惯于奢华的童家人都沉醉于她们的表演之中,何况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戎人?因此,李均在余州与戎人的第一仗,可以说仅用了八个舞姬便惊住五千铁骑。

第三节

五千铁骑的眼珠都几乎直了。

沉醉于歌舞之中的他们,竟然未曾发觉身后悄悄多出了两千士兵,手中都执着弓箭长矛,将他们的退路截住。

紧接着,红毯上舞姬的歌舞转为激昂起来,两千轻骑应声从营帐中突出,原本散在地上的银虎军也忽然站了起来,专门对付骑兵突击的长矛象树林般直指向乌古拉领着的戎人骑兵。

“怎么回事,不跳了吗?”戎人们的视线依旧难以离开这些舞姬,但身后破弦之声让他们惊觉,自己身在战场之中,然后,此时再警惕,已经晚了。

一则因为看了半天的歌舞,戎人的锐气不知不觉中变得泄殆,二则随着急风骤雨般的弓箭,第一轮便有五六百的戎人被射了下来,让幸存的戎人心胆俱裂,巴不得逃得越快越好,哪还有心再与银虎军决战。

乌古拉没有意识到大势已去,挥刀鼓励着部下,但无论他如何发出“哟呼”的声音,战意已消的戎人都没有理会他,戎人们各自选了一个方向,便策马狂奔,想尽快逃离这屠宰场。

然而,无论冲向哪个方向,迎接他们的总是箭雨,荒乱之中他们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还没有靠近银虎军便纷纷落马。

李均深知不能逼急敌军,以防止其狗急跳墙的道理,军旗一展,四面中在东面让出一条路,戎人见逃生有望,纷纷策马向此处奔走,但戎人数量极多,相互之间难免挤拥,有些便被从马上挤下来而遭自己人践踏死亡,再加上被射下的戎人,从这高坡向东,一条由血肉铺成的路不断延伸,许多戎人,甚至被马蹄踏成了肉泥。

紧接着,李均亲自执戟,领着骑兵从侧面突了过来,自背后追赶残余的敌军� �戎人此时已经丧胆,惶惶难以自安,乌古拉还妄图回马迎战,被善于骑射的千总尚怀义弯弓搭箭,嗖地一声,正中乌古拉右臂,乌古拉见势不妙,左手拔出箭,也只能落荒而逃了。

“万岁!万岁!李统领万岁!”银虎军中传来了疯狂的呼声,童家与戎人征战多年,一直以来要靠坚守城池来对抗戎人。这些士兵在戎人手中吃足了苦头,即使打上一场胜仗,往往也要付出一半左右的死伤代价。而今天,李均只用了八个舞姬,便在平地中将不可一世的戎人狂屠了一场。五千戎人最多不足一千完好无损地逃了回去,而银虎军死伤还不足一百,这样的胜仗,可以说是他们前所未有的完胜。

在这一刻,银虎军对于李均是真正心悦诚服了,对于李均那种种在传统兵法之外的奇计,也都开始能泰然接受。更重要的是,他们心中,对于自己的主帅,开始有了种不可动摇的信任感,无论什么情况下,李统领都会有办法,李统领定然会带着我们战上一场大胜仗的。

胜利者迎接的是欢呼,那失败者等到的,只能是喝斥了。

“什么,五千铁骑,就只剩余这一些了?”纪苏用几乎可以杀人的目光看着逃回来的乌古拉,眼睛中闪着怒火。他原打算让乌古拉去教训一下常人如何打仗,却不料乌古拉被常人所教训了,这让他觉得难以接受。

“我……我该死……那个李均,太太厉害了!”乌古拉看到无数兄弟因己而死,也确实觉得无脸见人,但他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驳。

“那个李均,他带了多少人围攻你们,你们杀了他们多少人?”看到葛顺在一旁捻着须面露冷笑,纪苏几乎想一马鞭将这个可恶的老儿从马上抽下来。

“不到……不到一万人……”乌古拉有些怯怯地道。

“你们杀了不到一万人?真是无能之辈!”纪苏听差了,以为乌古拉是被李均大军围住,他们杀了对方近万人突围而出,心中这才觉得勉强可以接受。

“不是,是……李均领了不到万人……”乌古拉自知难免要被处罚了,壮着胆子道。

“叭!”马鞭果然重重抽了下来,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葛顺见了心脏猛地一跳,暗道:“这人下手好狠。”

在纪苏要吃了他的目光逼视下,乌古拉自知无法推拖,道:“我们只顾突围逃命,根本无心去杀他们,那个李均,实在是太厉害了……”

“那个地方,似乎没有设伏的地理条件,而且,那而都是平地,只不过零星有些高坡,正适合贵军突击,为何会被李均用不足万人包围呢?”葛顺阴阳怪气地道。

乌古拉只能将自己与部下如何贪看那舞姬的舞蹈,而未注意身后的事情说了一遍。纪苏听得大发雷霆,皮鞭如风,抽向乌古拉:“你这混蛋,那八个妖女迷住了你的心,连战神的呼唤你都听不见!你真为男子汉丢脸,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去死吧!”

“可是,那八个女的跳得……真的很好看……”混然不觉疼痛,乌古拉尤在为舞姬辩护。

“胡说八道!换了我绝不会被那妖女诱惑,你断送了这样多族人的性命,回去以后如何向大汗交待?”他的辩解让纪苏显得更加恼怒,“几个常人女子,就这样让你动心吗,你不知去将她们抢来吗?”

乌古拉不敢再大声回抗,低低嘟哝道:“若是你,自然不会动心,可我是正常男人,不动心才怪……”

葛顺听了心中一动,难道这个套在盔甲中的怪物纪苏,并不是个正常男人,若是如此,倒可以解释他为何有些不对劲了。纪苏听了乌古拉的话声音忽然变得冰冷:“你有胆再说一遍!”

“我不说就是……”乌古拉自知失言,忙紧闭双唇,愤愤地瞪了若有所思的葛顺一眼。似乎自己被责怪被威胁,都是因为葛顺的缘故。

“禀报纪苏!”探马奔了过来,道:“李均带着大量子女金帛,正缓缓回军!”

“哦?小胜我一场,便想逃回城中顽抗吗?”纪苏道,“我怎能让你逃进乌龟壳中!全军听令,李均带有大量子女金帛,行走速度必然缓慢,大伙儿全力追赶,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葛顺正要进言,纪苏那略带蓝色的双眸翻了他一眼,让他到嘴的话又缩了回去。于是,一片“哟呼”声中,戎人们又重振旗鼓,向前突击起来。

这一追便追了大半日,足足驱马赶了百余里。葛顺控制奔马,终究比不上长于马背上的戎人,逐渐落在了后面。纪苏对此倒有些巴不得,对于这个獐头鼠目看起来就狡猾的常人,他心中有种莫名其妙的厌恶感。

他的座骑是万中选一的宝马,因此他奔得急快,而且他心中,也对于那个以八位美姬便击垮了他五千铁骑的李均有种好奇心理,如果李均看到他领着一万五千骑兵又追杀而来,脸上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呢?想到自己数千族人在接触战中的惨遇,他就迫不及待想看看李均那惊惧的面孔。

远远的地平线那一端,他便看到了银虎军赶着车带着百姓慢慢在前进,见到他们来了,银虎军不但没有象他料想中那样四散奔逃,相反,还停了下来,百姓被安置在中间,士兵在四周将百姓护住。

“又想玩什么花招?”想想开始李均的那个舞姬计,纪苏就不由得提高了警惕,不敢立刻向银虎军冲去,决心先看看李均会玩出什么花样再说。

只见和平军中缓缓驰走一匹大黑马,一个戴着龙首头盔的男子,端坐于马上,左手执着重戟,直接来到戎人大军之前,远远地便喊道:“我是李均,贵军大帅是哪一位?”

眼见他视万余大军如无物,骑在马上自有一种气吞山河的气势,纪苏也不由得暗暗折服。他决心不能输给李均,也驱马走了出来,喊道:“我是忽雷汗座下大帅纪苏,你有何话说?”

李均凝神向他看了会儿,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这笑容正是当初初见陆翔时陆翔脸上浮出的那种自然恬淡的笑然,纪苏见了心中一怔,觉得这人在这种场合还能如此笑出来,若非胆子极大,便是傻到极点。

“纪苏大帅,贵军远道而来,精力已疲,我和平军乃仁义之师,绝不乘机袭击,因此,我军让贵军休整一个半时辰,待休息好了全军也都上来,我们再决一死战,如何?”

李均的话让纪苏几乎气死,明明戎人在数量与地理上占了绝对优势,李均却仍如此大言不惭地将唯一可乘之机,也就是戎人百余里追袭之后人困马乏拱手让出,这人也未免太瞧不起戎人了!

心中大怒之下便想断然拒绝然后指挥全军冲锋,但心**电转之间,他又恍然大悟:“李均这是用激将法吧,要激我军突击,如此他便可以抓住我军疲劳这一弱点,我可不能上他这个当!”

“既然李统领有如此好意,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纪苏言语中露出笑意,“一个半时辰之后,我便与李统领决一死战!到那时,我也会给李统领留下一条退路的。”

李均脸上表情似乎有些失望,在马上他拱了拱手,回马进入本阵之中,银虎军一半人戒备,一半人休息,看来是真的准备要在一个半时辰以后再同戎人决战了。

戎人也确实是累了,奔驰许久,无论是人还是马都又饥又渴。除了一部分人在戒备防止银虎城突袭外,其余人轮流下马歇息,让马啃啃附近山坡水沟边的草,人也喝了些水,进了些食。而对于他们的举动,银虎军视若无睹。

“为何不战?”这时才匆匆赶来的葛顺催促道。

“人困马疲,如何能战?休息会儿之后,我们再与李均决一生死。”纪苏没好气地道,不再理会葛顺。葛顺从旁人口中得知李均允诺歇上一个半时辰再一决生死,心中也是一阵迷惑,李均绝不是象他自己所言注得仁义之人,如果戎人真的有机可乘,他绝对是不会放过的,但这次他是怎么了?

其中定然有诈!但究竟李均有何诡计呢,葛顺挖空心思也无法揣测而出,想要同纪苏探讨一下,但纪苏那眼神明显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无论葛顺在那里如何着急,时间还是不断地流逝去过。一个半时辰几乎是片刻便到了,李均又重新出了营阵之中,大声道:“纪苏大帅,可要再休息片刻?”

“是缓兵之计!”葛顺猛然想到这一点,莫非李均用的是缓兵之计,将戎人牵制在此处,而派其他精锐部队去反包围戎人或是从背后突袭戎人?

他仔细看李均身后的部队,果然都是银虎城中的部队,也就是童氏的降军,那么和平军的主力,李均自己的部队到哪去了?他开始慌乱起来,他自然不知道,李均已经将和平军调回狂澜城对付朱家与小势力联军的侵袭去了。

葛顺凑上去也不管对方高兴不高兴,将自己的揣测告诉纪苏,纪苏微微冷笑:“再给他一倍兵力又能如何,这平原之上,谁能抵住我铁骑的突击?”

不等葛顺回答,纪苏策马前行,叫道:“好了,不必再歇了,李统领果然豪气,我们便决一死战吧!”

李均将大戟向天一举,银虎军个个精神抖擞地逼了过来,纪苏也一挥马鞭,戎人“哟呼”高呼着策马逼近。

但两军一接近,奇变突生,戎人都觉得力不从心,混身的力气似乎使不出一半,大多数戎人的战马甚至只奔行片刻便开始疯狂拉稀,四肢发软,甚至连站都站不稳,更不要提冲锋了。

紧接着,戎人自己也脸色大变地从马上滚了下来,捂着肚子想退出战场,寻找一个地方解决肚子中突然出现的疼痛。此时此刻,他们根本无力再战了。

“糟糕,还是中计了!”纪苏与葛顺同时省悟,李均依旧摆了他们一道。先是故意携子女金帛退军诱他们长途奔袭,经过这样疲惫之后如果休息,反而会让人更加提不起劲来,再加上李均事先在附近的草地溪流之中撒上泻药,无论人还是马,喝了水啃了草,过了一会儿便无法再战。戎人空有一万五千之众,两军还未交锋,真正还有战斗力的不足五千人,这五千人还都觉得筋疏骨软,不能用出平时一半的力量,而李均银虎军却仍旧有七千人,且个个都是精神振作。

“中计了,若是一开始便冲击,虽然我军疲惫,但凭着锐气与数量上的优势,还是可以获胜的,可如今!”葛顺环视戎人部队,已经完全散了,许多戎人甚至下了马就地蹲下,只时他们泻得站都站不起,更别提作战了。

事到如今,战局已经很明显了,甚至在纪苏答应李均休息一个半时辰之时,战况便已决定,胜负便已分清。纪苏眼睁睁看着绝大多数部下都到处在找地方解决腹内的问题,而敌军好整以暇,那个导致这一切的男子,李均,脸上带着邪气的笑意,心中的愤怒与羞惭,几乎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李均忽然又一举戟,正在逼近的银虎军全军止步,不再向前。李均缓缓道:“如今胜负已分,纪苏大帅若不想全军尽墨,还是速速投降的好。”

李均唇下的伤痕让他脸上的笑意更显得邪气可恶。纪苏几乎觉得自己不是在面对一个人,而是在与一个充满邪灵的妖魔斗智。但他尚未被气恼迷住心智,知道如果李均下令攻击的话,这一万五六千的戎人精锐,只怕会全部被屠光来,草原上家家都会有孤儿寡母的哭泣了。

“你……用阴谋诡计,算什么英雄好汉?”纪苏也只有激上李均一激了,“有本事与我单对单,我们二人决一生死,如何?”

“本来我大可不必同你单挑对决,只要乱箭齐发,你便插翅难逃!”李均神情转为肃然,“但如果不击败你,想来你也不会服气,那么,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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