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进城路上
雨在后半夜停了，清晨，地上湿漉漉的，一轮火红的太阳从东面冉起，霞光给绿色的庄稼披上了一层金光，那一片片玉米，高梁，还有豆秧，支楞着叶子，生气盎然，路边的白杨经昨晚哪场风雨冲刷，像是洗了个澡，树儿干净，挺拔，叶子在晨风吹佛下，哗哗作响。一群麻雀从地里一跃而飞落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晨光霞道，大地充满着生机，让人神怡，倍感舒畅。大概因为地上过于湿润，道上行人很少。
俩人在路上走着，就听身后有一清脆的马鞭声，接着是悦耳的马铃和车轮滚动声传过来，肖正清回头一望，见一高头大马拉着一辆蓝布帏小轿车朝前奔来，拽了把胡老爹，俩人闪到路边，眨眼间，轿车来到跟前。
车把式坐在辕上，两腿交叉，手里的马鞭在空中旋了一圈，“啪”的又是一声脆响，马挺着脖子晃动着铃儿叮当响。
胡老爹一看，赶车的是李老套，问：“老套，这是去哪？”
车把式说；“去县城，冯三爷要拜会侯司令。”
“拜会侯司令？”这五个字剌激了肖正清的耳膜，传入大脑信息库。
这时，就听车里有人发话：“老套，赶你的车，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三少爷，胡老爹问个话，我总不能失礼当哑巴吧，真是的。”车把式懣怨地回头瞪了轿子一眼，轿车打俩人身边过去。
“停车。”肖正清喊了一声。
“驭”车把式刹住车，马四蹄启稳，轿车定在路上。
肖正清过去，见车窗上的花布帘被一只苍白的手挑开了半截，一张戴着圆墨镜的骷髅脸露了出来，没好气地呛了一声：“干什么。”
“劳驾先生，问个事？”
骷髅脸见是庄稼人，连理不理把脸收回，布帘一落，说了声：“走”
车把式刚从辕上跳下，又要跳上去，很不高兴，带着气一抖缰绳，驾字还没出口，就被肖正清一把抓住：“老哥，等等走，我有话要问。”
车把式见他脸带怒气，知道冯三少骄横失礼，激怒了先生，没启动轿车，等他问明了话再走。又跳下辕，拿着马鞭走到胡老爹跟前搭讪：“老爹，你这是去哪儿.？”
“和你一样,也是进城,买点东西。”
俩人正聊着,只听“哎哟，疼死我了。”一声惨叫，车把式回头一看，只见冯三少被问话的先生拧住了手腕，枪顶在了脑门上，哆嗦着身子在求饶：“好汉爷，别开枪，要什么给什么，饶我一命，饶我一命。”
“住嘴，喊，我就一枪崩了你。”
冯三少倚在车上不吱声了。
肖正清本想问问他侯司令的情况，还没开口，这家伙便掏出一支勃朗宁小手枪来对准了他，口吐雌黄：“小子，问吧，枪能回答你。”
肖正清先是一怔，便冷静分析他的动作，至于他骂的什么并没在意，见他往外掏枪时并没打开保险，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他持枪的手腕，往外一拧，枪偏离了方向，冯三少疼的呲牙咧嘴，使出吃奶的劲，免强抠动了板机，枪没响。这就印证了他判断的极为正确。手若使劲，咔喳一声，冯三少那柴棒的手腕大概要断了。“哎哟，疼死我了。”五爪松开，枪落到肖正清手里。
肖正清把枪往大腿上一擦，哗啦一声，子弹推上膛，只要轻轻扣动手指，冯三少就算活到头了，这就是刚才那声惨叫的原委。
车把式看到这精彩的一幕，不知是惊喜过望，还是另有所感。愣是傻站着那儿没动，一副傻小子看西洋景的呆样，见胡老爹走过去，这才抬起腿跟过来。
“老爹，拿绳把他的手绑了。”
“哎。”胡老爹放下竹篓，从里面拿出根绳子。像捆鸡爪似的将他的两只柴手绑在了一起。
肖正清从冯三少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块白手帕塞进他嘴里，朝四下看看，见路西边不远处有一坟地，说：“你俩在这看着车，我押他到那边问个话。”说完押着冯三少朝坟地走去。
“等等，我跟你去。”车把式随即跟过来。
坟地有七、八座墓，有座挺大的，墓碑前有一石供桌，墓的周围有几棵老柏树，肖正清见此地背静，让冯三少坐在供桌上，把嘴里的手帕拿出来，摘掉其墨镜，露出了他的庐山真面目，苍白无光的脸看上去像个大烟鬼。审问道：“叫什么，进城有何目的，和侯司令有何关系。”
冯三少垂头丧气地交待：“我叫冯贵石，进城没目的，去会朋友，家兄和侯司令是同僚，情感笃深，这次进城就是见他。”他把脸仰起来又说：“好汉爷，要钱给钱，要金子给金子，你问这干什么？”此时，他把肖正清看成打家劫舍的土匪了。
肖正清说：“不满你说，我也是去会侯司令，想让你提供个方便，我来问你，侯司令家在哪里，兵有多少，武器装备怎样？说。”
冯三少一听问这事，立刻紧张起来，这么说，此人不是土匪，是赤匪。看来今落赤匪手里了，哪还有活命，原本苍白无光的脸这下给吓的连一丝血色也没了，耷拉着脑袋不吱声。
肖正清用枪顶着他的脑袋：“说，不说崩了你。”
“我——我。”
“我什么？快说。”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从新加坡刚回来没几天，哪知这些事，不信问老套。”冯三少哆哩哆嗦地说。
肖正清看他吓的要瘫地上，缓和了一下口气。问：“侯司令的家你总该知道吧。”
“家，我也不知。”
肖正清一听，真火了：“问你这不知，哪不道。拜的哪门子朋友，会的哪家的司令，去死吧。”
说是让他死，并没开枪，却把冯三少吓的魂不附体，像只垂死挣扎的豺狼，拼命嚎叫：“好汉爷，我真的不知道呀，你不能杀我，救命啊。”
想用嚎叫来挽救生命，却适得其反，车把式过来的目的，就是看看肖正清怎样处治他，一听让他去死，就当了执行官，一股多年沉积的怒火爆发出来，扔掉马鞭，上去死死掐住了冯三少的脖子：“我让你嚎，见你爹去吧。”
再看冯三少，张着大嘴，脸由白变紫，眼球外鼓，吊起白眼，腿一蹬，没了气，真的与爹见面去了。
动作之迅速，让肖正清事料不及：“老哥，你跟他？”
“我跟他，跟冯家有着两代的血海深仇啊。”
车把式今天总算报了仇，雪了恨。要不是肖正清哪句去死吧，还只是愤恨，不知动手。
去死吧，三个字驱动了他铁钳般的大手，埋在心里十几年的深冤汇成铁流集中到手上，就像掐小鸡子似的要了冯三少的命。
肖正清见人已死，没说什么，却对他这身白西服产生了兴趣，让车把式帮着把冯三少身上的白西服扒下来，自已穿上。
穿上这套白色西服，戴上墨镜，礼帽，脚蹬棕白两色皮鞋，上下一身白，活脱脱一副归国华侨的派头，南洋阔少。这是他离开侦察连以来第一次侨装。穿戴完毕，和车把式一起将冯三少的尸体抬到墓碑后，采了些柏树枝盖在上面，完事后，问车把式：“老哥，敢不敢和我进城去会会那位侯司令？”
“敢，今借你英雄豪气，除掉了冯三少这祸害，没说的，叫我干啥都行。”
“好，赶着轿车跟我进城，去会会侯司令。”肖正清很高兴得了个帮手。
车把式跟他往回走，肖正清心想要会这位侯司令最好得带点礼物，于是问：“车上有没有携带的物品？”
“有，还不少呢，有个皮包也在车上。”
“太好了。”俩人说着来到路边，胡老爹见肖正清变了样，问：“那冯三少呢？”
车把式说：“见他爹去了。”
“哦，钻坟墓里了。”
仨人哈哈一笑，肖正清跳上车，掀开蓝布帏，从车厢里拿出个皮包，打开一看，里面有七根金条，还有证件、名片、香水、发油、小梳子之类的东西，看来这家伙还挺臭美，很注意自已的仪表，翻开证件看了看，和名片一起放入了衣袋里。
要想成为南洋阔少，他这样子还不够粉面，冯贵石又给帮了忙，摘下礼帽，放在车上。把头油倒在手上，往头上一抹，梳子一拢，头发顿时油滑光亮，香水再往身上一喷，呵，比花还香，经这一倒持，离花花公子只差一步之遥了。
车把式心想，这位老弟还挺花哨。但他不知是有目的。
肖正清倒持完，又擦去皮鞋上的污泥，拿出二根金条给车把式说：“老哥，回来后，你就带着一家老小远走他乡吧。”随后把剩下的五根金条连皮包一同交给了胡老爹，让他留一部分兑换成现钱补贴家用，剩下的等见到游击队的人交给他们。
胡老爹点点头，他又说：“老爹，你回去吧，我和这位老哥进城就行了，回去准备准备，倘若我把烈士的头颅取到手，好及时安葬。”
“好，我回去选地，等你们回来。”
俩人在此与胡老爹分了手。
肖正清上了车，坐在辕的另一边，车把式一扬马鞭，“驾”地一声，马拉着轿车奔跑起来。“先生，没想到你还是位红军游击队员。”
“哦，咋看出来的？”
“从你行事，说话上看出来的。”
“你只说对了一半，我是红军，不是游击队员，不过也和游击队员没啥两样。”
肖正清坐在车上，想起了冯三少的家事，这对他会见侯司令大有用处，因这次会见是想扮演冯家的亲戚去会他，于是问：“冯三少家的事你清楚吗？”
“清楚，清楚的很哩。我二十多岁就给他家当长工，别说他那些肮脏的家事清楚，就连他家有多少耗子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啪”又是一声鞭响，这鞭特别响，好像不是在打马，而是在打冯家的人，有种解恨的味道。
肖正清听了很高兴，有了这个知根知底的人，冯家的事情就能了解的清清楚楚，如果侯司令问起冯家的事，也能应付的了。于是说：“老哥，把冯家的情况说来听听。”
“好吧。”
“说起冯家，得从我家那年遭难说起。”李老套鼻子一酸，勾起了他陈年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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