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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芹的老家,最先映入范军眼帘的是一丛丛红山楂树。正是红山楂开放的季节。他第一次看见红山楂,红山楂不热烈奔放,却漫山遍野,充满生机。点点滴滴,在范军心头跳动着别样风情。心沉寂多时,现在又死灰复燃。他忽然有一种预感,自己会在这里做一番事业。或许真会再做一点事,他啧啧嘴唇,又用手抹了抹嘴角,到底是想起了自己的处境,不由一阵苦笑。

说是回了家乡,但小芹人到门口就是不进家们。当初从家里出来,和家里赌的气还在胸口。她说她不回去,打死她也不回家。不回去不是嫌家里穷,而是爹妈当初要把她嫁给一个二瘸子。她要范军在县城里给她买房子,她要让家里人知道自己出息了,在城里有房子。范军呢?为难了,不是一般的为难。因为小芹知道他有钱,她见过他的钱。但房子是绝对不能买的。房子是什么,房子现在最热门,房子的合同都要上网。一旦合同上网,等于自己上了网。就是用假身份证也不行。弄不好今后查无此人,房子就不得转让流转,变成无主财产。自己就只带出来这点钱,现在的处境,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万一钱变得无法动了,那人也就无法动了。小芹不懂事,自己可不能胡来。可房子不解决也不行。他喜欢小芹,可说到底,小芹比他小二十几岁,变数时时刻刻,分分秒秒。人家小芹说了,你不买房子就是骗我。小芹可从来没这样对他说过话,也从来没要这要那,可这次说了,要了,不答应就肯定不行了。

房子的问题折磨了范军三天,整整三天。到了第四天,问题迎刃而解。范军花了一千块钱,办了一张假房产证,产权证还写了小芹的名字。到了下午,他告诉小芹,他们住的那套房就是小芹的了。出乎他意料,小芹没有狂热地抱他,啃他,咬他。小芹转了个身,连那张房产证也没接。范军诧异起来,去扳小芹的肩,却被推开。小芹的肩在抖,她擦一下眼睛,有泪光闪过。小芹走过床头,从床底下拿出一双棕色皮鞋。小芹双眼通红,双手把皮鞋递到范军面前,她嘟着嘴唇,话奶声奶气,鹿皮的,我买给你的。范军看着小芹眼睫毛扑哧扑哧地闪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小芹用皮鞋捅了捅他,你要不给我买房,我就不给你皮鞋。眼泪水早已忍不住了。你对我好,小芹说我知道你对我好,你没有骗我。范军心里一个激愣,那双小芹给他的鞋子,不知道要不要去接。

夜头,小芹兴致勃勃,兴高采烈,上上下下特别卖力。累了,猫一样偎在范军怀里,听范军心跳,扑通扑通,又开心又踏实,一个人笑。笑着笑着,听见范军在问,要是我没给你买房子,你真不送我皮鞋啊?小芹不笑了,那我就用剪刀剪了,剪成一条一条扔掉。她只顾说,说着说着就睡去了,丝毫没有察觉到范军在想心事。那天夜头,是范军逃亡以来第一个不眠之夜。

感情的波澜又一次在范军的生活里打了一个旋儿,堆出了快乐的浪花。造假的不快很快被快乐的浪花击碎了。他和小芹去买新被头和枕头,付款居然是188元,连零头也是8角8分,吃饭的时候,付了68块,零头人家不要了,最巧的是去买馒头。迎桂馒头是这个小县城的百年老店,小芹最喜欢。她说她从小不晓得要讨多少次,父母才会买上一个,全家人轮流,一人尝一口。那里面的肉馅心,从来轮不到她吃,是弟弟的份。她一开口就说我们买16个,范军一开始当她要买回去当早晚饭吃,可她接下来的话吓了范军一跳。她说我马上就吃16个肉馒头。这让范军很惊奇,他开始想象16个肉馒头到了肚子里的样子。所以售货员连报几次价他也没听到,直到人家说到第三遍,他才回过神来。28.8元。16个馒头加占二碗牛肉粉丝汤,正好28.8元。小芹一声尖叫,把店堂里的人吓了一跳。有一个老太太,刚刚把一个小笼馒头放到唇边,一吓,手一抖,一泡烫水弄了一嘴,一身,一桌子,手里抖着筷子不知如何是好,嘴里连声说,作孽作孽。就这样,一连串8的生活改变了范军和小芹的生活节奏。范军后来总结,危险实际上并不是来自于客观环境的变化,而正是自己主观上放松了警惕。

从那之后,他们的生活继续在幸福的浪花里翻滚,范军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他说小芹你的老家真是我们的福地。他的话很天真,笑着说的,笑也很傻很可爱,欢喜得小芹就在他的胡子上摸了一把。她摸胡子有她的道理,她觉得范军现在就是十七、八岁,至少不比她大多少,太可爱了,可爱到她怀疑眼前的小伙子嘴上的胡子,到底是真还是假。胡子可以有疑问,但他的话倒是马上就应验了。馒头买回来还没有凉,就有人请他当木匠师傅了。他有点摸不着头脑,在双胞胎县里,他得去猪肉铺找工作,可一到这里,怎么连工作都上门找他了呢?

说是木匠师傅,其实是个木材厂,干的是把原木锯开后,切片包装的粗活。他觉得这样的活随便请个人也能做。但是一落地就有工作,并且收入不错,在当地生活绰绰有余,这终究是件高兴的事。最重要的,范军发现这样的生活踏实,自然舒适,不用穿名牌正装,不要两餐洋酒,晚上可以和小芹开心地在一起,感受她*之后满足的颤音和颤动。听她心腔撞击耳膜,带他进入甜蜜的醉梦。说起来,那是他这辈子最安心长肉的一段日子。

范军干活很卖力。开始的时候,干累了还会歇在一旁瞎思量,把眼前的处境和原来的生活做比较,可一想到自己被逼逃亡的结果,他就恨了起来,一鼓作气,干到筋疲力尽为止。干到筋疲力尽,就没有了胡思乱想。他干活卖力,人也好,老板夸,工友也说好。工友当中有个叫为忠的,本来不和他搭班,不知怎么三转两转,就和他搭在一个班上了。上班的时候,范军干得不歇,弄得为忠也不好歇下来,好不容易歇下手,范军又忙不叠地给为忠递烟。范军自己又不抽烟,却每天身上备了好烟,好象是专门给为忠准备的一样。为忠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就每天下班请范军去汰浴。小县城最好的浴室,也是几十个人的通铺,布满湿蒸蒸的汗臭,那一浴池水,更是煮浑的一锅猪骨汤。猪骨汤鲜啊,可这猪骨汤不是拿来喝的,人泡下去,那是哎哟哎哟地叫舒服。特别是一下水,刚把身体全部浸没浴水的刹那,鲜滚鲜滚的水,一浸,一出,那个爽,怎又一个爽字了得。一天的劳累,全在下水的一刹那消失了。什么也不要,回去小芹再解解眨,那个觉睡得,赛过了神仙皇帝。

范军开始交朋友了,除了为忠,还有擦背的富华,你不要看富华一身蛮肉,可干起活来比女人还细腻,范军每次泡完澡就擦背。富华拍拍他的肩,他躺下来,富华一声断喝,双掌一拍,手就上身了。这一拍一喝是个信号,擦着擦着,范军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啊,让范军找到了回答小芹问题的答案。每天快乐归快乐,小芹到底是心痛范军的身体,可范军在床上那么善解人意,精猛到位,让她着实诧异。她说你干了一天活哪还有这么大劲。范军愣了一愣,然后嘿嘿一笑,他说我已经睡了一觉了。这一觉,说的就是富华擦背的那一觉。所以心生感激,满心都是要好好谢谢富华的念头。于是他隔三岔五地请富华喝酒,叫上为忠,每次很热闹,很开心。富华还有个朋友,弄脚的,纤、括、捏手段极其了得,大家叫他小方。平时范军不叫他弄脚,怕弄了脚不肯回家,直接在浴室里过夜了。于是小方叫了他几次,他都不肯,不肯小方还是叫。直到有一次,范军问了价钱,小方就不再叫了。小方当他小气,不肯出钱。这是个意见,这个意见就堵在了胸口。但范军不知道,他不能对小方说他急着回去陪小芹,他不说,他干吗对小方说这些呀。小方也没有说,你不说我不说,这事就搁下了,慢慢沉到心底,好象就没这回事了。不影响喝酒,也没影响喝酒的高兴劲。

范军跟着他们喝酒,还学会了猜拳。富华喝着喝着就露出了五大三粗的本性,有时候一只脚撑在椅子上,成了出拳肘的支点。他出拳,每一次都伴随了他在浴室里的断喊,而镶在牙缝里的食渣也借此有力弹射,落点有远有近,目标忽东忽西。有一次,竟溅上了范军的鼻尖。那是大蒜的残渣,马上用纸巾擦,再用水洗,但过了三天三夜,富华嘴里的大蒜气道还沾在鼻尖上无法散尽。小方就不一样了,小方猜拳的样子很猥琐,出拳的幅度也小,手几乎不怎么甩动,就是指头在变来变去,嘴里更没有声音,只是嘴唇莫名其妙地动着,象猫念佛。既使赢了也不声张,不动声色地看着你喝酒,嘴角似笑非笑。有一次富华输了拳酒没有喝干,他冲上去抓住富华衣领,搡着逼他喝光。富华显然喝多了,一把甩开他。力大了,小方没立稳,牙齿就戳到地上,满嘴的血。范军连忙去劝,可小方根本没什么反应,好象是自己不当心摔了一跤似的,用手摇了摇门牙,看看牙齿有没有松动,随便用水清了清嘴,一声也没吭,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出门的时候,富华跌跌撞撞走在第一个,小方走在最后,走出十几步了,说时迟那时快,小方猛然从身后插上,一个飞腿,富华哼一声就栽倒在地。第二天去洗澡,范军看见这两个人,一人一只茶杯,一人一个酒盅,赤了膊,在浴池外头吱吱呀呀,又喝上了。擦背的时候,富华象知道范军要说什么似的,他说,他这个人,就这么回事。看着富华在笑,本来对小方还有的一些思考,范军此刻就放下了。放得干干净净。

生活看上去对范军网开一面,让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活,属于自己的人,可还没等他在幸福的长跑路上喘上一口气,新的变故又发生了。到了发工资的那天。小芹一大早就起床给范军烧早饭。范军醒来见状,大叫了一声,把小芹吓一跳。

一个礼拜前,小芹就开始经常吊恶,吊着吊着就说可能有了孩子,范军这个激动啊,看着小芹,恨不得把自己变成小芹的酸水,小芹的泪。可吊着吊着,这一阵又不吊了。范军没有孩子,所以缺乏这方面经验,只当做自己看不出来。因此小芹起这么早就有点担心,怕她身体有闪失。这么多年来,自己被捧上天了,却没有留得下一个种,好不容易中一次彩,千万可不能错过了。男人心痛自己女人的时候,很天真。天真把男人做成了不懂事的孩子。他大叫了一声,赶紧下了床要去帮忙。他说今后不许你这么早出来,要烧我烧给你吃。小芹呢,这时候变成了一个大人,她怪嗔地用背抗住范军,不让他插手,然后又用手拍了一下范军的嘴,一个大男人,可不许说这种话。范军连忙点头,天真得没有办法再天真的样子。小芹继续料理早饭,声音更加细腻了。她说,你知道吗?你为什么这么轻易就得到了这份好工作?范军愣了一下,从天真里醒来,那些女人的样子此刻镜头一样逐个闪过。他忽然想笑,他想,要是小芹知道了他真实的身份,会不会吓到腿脚发软,昏死过去呢?

但这是不可能的。哪天小芹真知道了他的过去,那他和小芹就绝对不可能在一起了。这个念头有点绝,凄凉了。他的过去,那是怎样的过去啊。贷款,办厂,赢得荣誉,付高利贷利息……样样都在为别人忙,全为了满足别人眼中的自己,好男人,好企业家……所有人在骗他,他们把荣誉编织成崇高的谎言,把他晾在了责任和荣誉的领奖台上,看他流汗和挣扎。黑夜的痛和孤独,得自己忍,等到天明,继续做好男人,在艰难的日子里欢笑、无可自拔。他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甚至从没有过属于自己的生活。没有无忧无虑的*,没有一个可以睡到自然醒的安稳觉,甚至没有舒心地汰过一场普通人浴……就是这样的过去,又有什么值得自豪呢?他突然就笑不出来了。这样的过去,小芹会不会有知道的那一天呢?

他感激小芹,感激小芹给了他现在的生活。他感慨着,小芹却看不出来。小芹在等他回答问题,可等了半天不见动静,就用手点了一下他的额头。这一点,饱含了女人的天性,娇腆,自满,那里面,甚至还有了萌发的母性。女人有了孩子,那就是绝对的不一样了。她说告诉你吧,你那个厂长就是我老师,是我去求他收你当师傅的。

范军是微微惊讶了一下的。小芹在长大,小芹已经学会了用心计。但多半个月的事,此刻已经释然。怪不得人家上门找他当木匠。他开心,笑得很踏实。他说那你为这个家立了功啊。小芹竟然害羞起来,亏煞是没有被人这样夸奖过。她递给了范军一个包,说这里面是卤鸡蛋,带给秦厂长补补身体。记得请他晚上来吃饭,一定要请到啊。

遵命,一定请到。已经出了门,又折回身来,在小芹耳朵后头砰砰亲了二口。小芹没有准备,香吻锚钩一样下得重了,竟又溅得满脸透红。

秦厂长不在办公室。办公室台上有一束花,花艳如血。几次拎了鸡蛋去找秦厂长,几次又走回来,忽然就没有了心思。到了吃饭的时候,一包鸡蛋全让为忠吃掉了。他和为忠在一堆鸡蛋壳里抽烟,抽着抽着就看见秦厂长拿着台上的花去送给小芹。送就送吧,可秦厂长的笑太恶俗了,满嘴黄牙绽露无遗,嘴角还在流涎。他正想说话,哐啷当一声,饭碗碰落在地。睁开眼来,原来秦厂长站到了眼前。他和为忠在饭后打盹,为忠看见厂长,一不当心地饭盒碰落在地。

秦厂长递给他一支烟。他原来是不吸烟的,为了掩盖身份,他就装作吸。这头进,那头出,就没当回事。点烟时一瞥,不得了了,秦厂长在对着他笑,牙齿竟和刚才梦里一模一样。补身体的卤蛋没有了,可当着面,还是说了小芹的邀请。没想到秦厂长连推托一下也没有,好呀一声接应了下来。这好呀两个字一点不见怪,也不声张,就象知道有一场庙会,邻居一叫走啦,便七姑八嫂,齐崭崭地走了出来。庙会有约定成俗,于是邀请便成了一种预设。预设在范军心头咯噔一下,有了一个停顿。

预设在继续。秦厂长给小芹送了花,露了牙,有没有流涎,范军没有看清。他不去看,一口一个卤鸡蛋。这时候小芹坐了下来,秦厂长抚了她的头发,像抚一只猫一样,温顺馨人,自然得很。屋子里飘满欢笑的泡沫。这泡沫开始堵人呼吸了,范军说了一句你倒象她娘舅得,就要自己倒酒喝,这边娘舅连忙挡下了。预设还在继续。预设除了花,还有两只桶,塑料桶。桶上残存的标签,已经看不出这桶最初装过什么了。娘舅把一只桶放在范军面前,另一只放在小芹面前,然后笑着,把双手团在胸前,他身体前倾,这让范军看清了他的胡子。他的胡子很稀疏,稀得有点不真实了,但很长,长到垂进了小芹烧好的鸡汤里。他的二只食指同时伸出来,一东一西,指着范军,你喝这个;指着小芹,你喝这个。范军没有动,他定下神来,等着预设延续。小芹那边哎哟一声,把桶里的液体倒出来,有点手忙脚乱了。桶里的液体颜色郁黑,清馨暧昧之气直透肠胃。范军连芥了几口气。这边小芹喝光了又往碗里倒,天下世界,最好吃的还是家乡山渣汁。那边范军听得小芹这话,咂一下嘴,身上的角角落落都涨了潮,张开了尝新鲜的嘴。

端过碗来,并没有小芹说的那样好喝,但滋味清纯,肚肠里顿时犹如清出了一条干干净净的路,亮堂了。秦厂长端了一只碗过来,他说喝喝这个,男人喝这个。本来就是看把戏,一碗土酒没当回事。喝着喝着,忘了碗数,肚肠里先是欢叫了,竟叠了声连叫了三个好。以掌击桌,台面砰砰作响,酒水径直跳洒出来。紧接着一腾身,吓了秦厂长和小芹一跳,只当范军上了酒劲。

范军在屋子里连旋三、四个圈,双手叉腰,站定在窗前说道,就做这个项目。马上批量生产,一定全国热销。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秦厂长大步跨过来,问范军,你是叫我做山渣酒生意吗?

酒?

酒让范军这时候想起了赵部长。赵部长料事如神,那次期货决战惨败后,赵部长把一个酒瓶和做酒的配方交给了他,难道在那时候,赵部长就知道他会有这一天吗?赵部长意在针对双奎,但赵部长给他酒瓶和配方,是要他用做酒的生意东山再起吗?或者,自己真还再想东山再起吗?原来他还不解其意,现在看来就是天意。天时地利人和,现在一切都恰恰契合了他的处境。范军不由一声长叹。

不光是酒,范军说,酒可以专供男士。这里所有人都会做,你只要收购过来,上一条自动灌装线。他又指着二个桶说,重要的是饮料,这个可以专做女性饮料。纯天然,绿色环保,广告词都替你想好了,走遍天下,忘不了家乡山渣汁。上二条灌装线,才多少投资,保证全国畅销……范军一直在说,说到夕阳震颤,突然滑落,月亮升上来了,他还在说。要不是他说着说着,看到秦厂长流出了涎水,他还要说下去。静场的时间大家都有点醒了,范军这才发现这不是在自己的集团,不是在自己的项目论证会上。自己现在是一个潜逃者,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县城里,一个租来的房子里,用自己的工资请人吃饭。

忽然哇呀一声,小芹从他身后抱住他脖子,团身跃上来,砰砰碰碰在他两腮忙开来,边亲边说你太有才了你太有才了。这边秦厂长也不让他踹息,一把拉住他的手,我一直想做大事业,一心想做大事业,可一直没做到呢。现在终于遇见贵人,要实现梦想了。紧拉慢扯,重新坐下摆开酒盏。一碗一碗喝起来。秦厂长开心,开心到后来不晓得是笑还哭了。他又跳又叫,对范军说,你不一般,我一看你就不是一般的人。

人生舞台一场戏,酒喝好了话好说,可是醒了呢?月色清冷地把清醒还给范军,他醒了。小芹的腿搁在他身上。她睡姿很野,摊手摊脚的,嘴毫无节制地张开,鼾声起伏。他想起小芹的身世,忽然生出一种厌恶,随之为自己伤感起来。无论出身低微,得力能干的彩云;还是仪态万方,通晓人意的雪琴……英雄一生,拥得美女个个知书识礼,善解人意,曾几何时,竟落得与风尘女子同枕共眠,养儿育女,每天的欢颜,到底是真还是假?抑或是假作真来假变真,真做假时真无真。

可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如果不做那一番事业,自己早已儿孙满堂。可这样最普通最普通的生活,竟要轰轰烈烈一番后,偷偷摸摸地来享受,这样的酸楚铺上心头,倒也万千气象,却无路可退!范军叹口气,依稀记起喝酒时,竟然答应了秦厂长入股做山渣酒,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赵部长早就给他算好了命,他想过普通人的生活,但是命运把他安排在这里,他想或者不想有什么用吗?还有,他问自己,自己是真不想做吗?命运周而复始,每个人其实都是命运的机器。每个齿轮,每个螺丝都预先调好了转速。一架机器唯有顺着转动才没有烦恼,否则就是自己在为自己酿造苦酒。

那个夜头他想了很久,却想不出所以然来。模模糊糊当中,他觉得自己又回到辛店,不是回去开厂做事业,而是回归田园生活。他要把小芹当成彩云或者雪琴她们中间的一个,然后和小芹生儿育女,走完人生。如果他已经真的悟透生活,那么他就看懂了马路上的红绿灯。红灯停,绿灯行,搀着小芹,老老实实过马路,一直向前,头也不要回。可是生活好象不甘心放过他,还是让他在十字路口惊鸿一瞥,让他在人多、热闹的地方踌躇满志了一回。终点回到原点。

一夜无眠。天色还早,他起来烧好早饭后上班去了。一进厂门,秦厂长就在楼上喊他。秦厂长头发乱蓬蓬,眼睛通红,桌上台灯还亮着。秦厂长说,我弄了一夜,把办厂协议弄好了。范军搓了搓手,那协议书他根本看不下去。他说,这件事我可以能帮忙,但不能入股。

秦厂长楞住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说,你昨天还答应得好好的呀。范军歉意地笑笑,对不起,昨天喝多了。秦厂长愣在那里,只是说不出话来。他连忙解释,我哪来的钱呢?是不是,就是入也没钱啊。

他话音未落,秦厂长吧塔一下抓住他。秦厂长收回了大门牙,神色庄重,你到底入不入,我是说愿不愿意入。你入,我就借给你,亏了不用你赔。秦厂长盯着范军的眼睛,一动不动。他说我愿赌服输。

轮到范军发愣了。他笑着说这样不值得这样不值得。他边说边笑,可笑声他自己听上去都很勉强,象一条被捕过的鱼,又被放进了水里后拼命打嗝。

秦厂长说,我们合作一定前途无量。我一直想做点事,只有你能帮我啊。

秦厂长说得很诚恳。但一夜思考,是事关生死的车轮战。利弊得失,范军早已权衔停当,只是再不肯松口。事情的可怕,不是可怕在做这事件有多大困难,而是在于做成功之后。他又要出名,出名带来的,那可是杀身之祸。范军已经立起身来,他说就当我欠你一个情,这辈子欠你一个情。我好好为你做事,当作对你的回报。秦厂长本来还要劝,可范军笑得勉强,眼框里都闪亮了。那是男人的极限。秦厂长纵有上天揽月之志,此刻万千期待也只得化作流水东去。那你再慢慢想想,秦厂长心有不甘,我等等你答复。

范军笑笑,心里早有了答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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