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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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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情已经变得很糟糕了。美国量化宽松政策一而再,再而三地加码,大有不可止步之势。行情迈过盘跌的门槛,终于一个倒栽葱下来。大难当头,范军逢人就说,我早就说过是这样子我早就说过是这样子的。但他这些话说得很不从容。在说的过程中,他逐渐发现自己犯下的一个致命错误。他发出了那么多亏损单,但竟没给自己留下过一张。哪怕留一张也好,那是个证据。无论在赵部长面前,还是同行朋友面前就是个交代。证明自己的尽职和先见之明,在业务上有一手。但现在一切都等于白说。应荣富都听烦了,他直接就说范军你是事后诸葛亮。赵部长更加怒不可遏,他对范军说,你一直巴望着公司亏钱,你有什么好处是吧?!范军想不通了,这钱明明是双奎亏的,怎么反倒弄得他人不人鬼不鬼了呢?

范军可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他没有留下双奎的止损单,但找出了南天公司的交易记录。南天公司是应荣富和双奎的。他把那些记录给赵部长看。你看,南天公司的库存全被他抛空了,他是故意不抛自营盘,故意要亏你的钱。范军指点着交易单,这些纪录在他看来就像罪证一样铁实,记录着双奎的罪行。赵部长点点头,拿出了他自己的交易记录,说,你看,抛南天公司的时候,自营盘也抛了。范军一惊,说,不可能。赵部长笑了,一切都不可能,一切又都可能。所不同的是,南天的被他抛了他没有再买,而自营盘他后来又买进了。所以有了一次平仓的盈利,自营盘并没有亏。范军无言以对。赵部长说到这里,注意到范军的喉结特别巨大。赵部长说,你知道他为什这么做吗?范军摇摇头。赵部长含笑说道,他就是想验证一下,会不会出现像我们今天这样的对话。也就是说,他要看看谁在打他的小报告。赵部长说到这里朝四周看看,继续说道,也许,现在他就在某个摄像头跟前,正看着我们呢呵呵。

范军拍了一记自己的脑袋,他当自己在做梦。赵部长这时收住了笑,他说,习惯了在别人背后打鞭子的人,是不会注意自己身后的。他早就料到你会拿这些单子来告他状了,你果然这样做了。赵部长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说,你是不是一直认为他很傻,或者说无论他有多少本事,也没逃出过你的掌心?你可能一直很得意,以为他就是个被驱使的苦力。可事实上呢,他比谁都明白,他一直有他自己的目标。范军血往上涌,满脸通红。他牙一咬说,既然他不仁,别怪我不义。我愿意拿自己财产抵押,做公司自营盘。赵部长一拍桌子,说了声好,然后又说道,盈亏计算要扣除以前盈利部分,从上一次多头头寸开仓计算。范军脱口而出,那不全是亏损?!叫我怎么承受得了?赵部长笑了,这次笑就笑得狰狞了。辛亏你还知道自己承受不了。双奎非但承受行情的压力,还有你的压力,我的压力,还有彩云的压力……难道他不是人吗?

范军一急,跟手拍了桌子。他就不是人!他就是作贱,没有鞭子抽他不自在。他的话掷地有声,赵部长愣住了。你不知道吧,他不但为了拍应荣富马屁给南天公司赚钱,他还让红云做老鼠仓。

什么?赵部长脱口道,他们敢拿公司的头寸当鱼饵?赵部长的话失去节奏,杂乱了。他一直把自己当成举鞭子的人,一切尽在掌握,怎么对红云在他眼皮下做老鼠仓的事一无所知呢?红云在哪里?他问范军。范军笑笑,轮到他笑了,他说,她早就饱食远扬了。不行,赵部长发怒了,玩到我头上了,上天入地也要把她找出来。

赵部长下决心找红云了。但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没能找到红云。

在和应荣富他们去钓鱼前,双奎就想平仓了。但一想到平仓之后怎么办,他犹豫了。他不想做空头,或者说他天生就不是个做空头的人。一想到空头他脑袋就一片空白。空头乱糟糟的,是团理不清,理还乱的麻。为此他不止一次地想过,自己其实并不适合做期货。双奎在受煎熬。他知道现在不能做多了,但认输止损他不能接受。一抛空他就会发慌,对行情完全没了感觉。尤其是红云离开后,没有人再把现金放在他面前,电脑里那些钱就与他完全没关系了。电脑上的钱翻来覆去,虽说就是现实生活里的汽车和别墅,但他很麻木,亏再多他也没一点点痛感。赵部长说,就让乌云给你送保证金吧。赵部长这话,差点把他眼泪说下来了。赵部长懂他,赵部长的话总是能改变局面。他算的那个盈亏点很准,但必须有人在他面前把一捆捆现金搬来搬去。现金让他痛,痛逼着他去厮杀。现金是行情最后的鞭子,但是乌云让他失望。乌云在用黑靴子煎熬他。乌云把一捆捆现金搬出去时总喊他帮忙,乌云的靴子把房子敲得悾悾作响,她的手枯如干柴,在双奎手上划过的时候,他马上会想起浸泡在水里的女尸。他对赵部长说,我要一个人看盘。赵部长很惊讶。你变了,赵部长说,你钓鱼回来之后你就变了。

双奎没有理会赵部长的话。赵部长说什么都不重要了。他在等应荣富的回应,他的心思全在交易所上,应荣富答应了他。他把一切押了应荣富身上。等应荣富的钱一到,他就走了。离开赵部长,离开行情。他已经腻了,烦了。

转机发生在钓鱼回来后的第五天晚上。雪莲住校,但那天她说她病了。彩云把她接了回来。雪莲说她们同学告诉她,双奎在河里发现了一具尸体。雪莲问什么样的尸体?是个女孩儿吗?双奎愣了下,然后故作随便答道,是的,就是个女的。后来我们报告警察了。双奎看看彩云。警察说什么了吗?雪莲又问道。

他们说他们处理。

尸体什么样?可怕吗?

够了,彩云突然打断了雪莲。你要背课文了,现在就去。雪莲,我们说好的。

它是什么样嘛?雪莲还在坚持,我想知道。

彩云又在喊,听见我话了吗?我们说好的。彩云咬着牙,看得出她在克制。听话,双奎轻声说道,就是具尸体,不报案,就会被水里的老鹰叼走。没别的。

雪莲站起来,她看着双奎,慢慢朝后退去,脸上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双奎时的笑容。淡定而萧条,在她和双奎之间,编织着一张巨大的蛛网。彩云心不在焉地开始收拾桌子,双奎从背后走过来,拦腰抱住彩云,他的手灼热无比。彩云吃了一惊,差点摔掉一个盘子。你怎么了?双奎在责怪她。彩云说,放下手。她的声音低沉严厉,不容置疑。双奎放下手,迟疑地看着彩云,到底怎么回事?他的话布满疑云,彩云始料未及。她听出了他的声音在颤抖,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惶惶不安地朝她张望。她想她本个会笑的女人,在男人眼里一直是小鸟依人,是怎样的刀剑,能如此锋利,已把一腔柔情磨砺得如此漠然了呢?难道她还在为那件事责怪双奎吗?她觉得自己有点过头了。你吓了我一跳,彩云说。我就是想吓你一跳。双奎松了口气道。彩云觉得他的目光很怪异,他可从没这么专注而生动地直视过她。那是种依赖的目光,孤独而惶恐,像害怕她会消失似的。双奎站在她眼前,忽然用一只胳膊搂住她的腰,彩云期待他来抓她的脚,但他没有抓她的脚,他抓的是她的手。他把彩云的手牵过来,放在了他内裤前面。彩云想挣扎,却闭上了眼睛。她被双奎推着往卧室里走。钓鱼回来后,她发现双奎完全变了个人。软弱和依赖,时时处处都黏着她。

他们没有成功。双奎从她身上下来,但一团烈火余烬未息。他躺在彩云身后,一只手又在摩挲彩云的手臂,嘴里呐呐自语,会好的,都会好的。彩云静躺在那里,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奇怪自己,每当这种状况下就会想起范军。范军大大的喉结,在她手里,一滑一滑的。彩云挣脱了双奎站起来,匆匆穿好衣服,走进客厅。双奎默不作声,他跟在她身后。彩云步履淡定,忽然就说了句,你和红云在一起也这样吗?双奎在她身后,这话让他停了一下,然后他又跟上了。也许这就是命,彩云说,并不是每个男女都相配。她本要把这句话说出来的,但奇怪这句话说在了自己肚子里,变成了一句自己说给自己听的话。

那天晚上还发生了一件事。当时他坐在转椅上看电视,彩云坐在沙发里,手上拿了本杂志。电视本来在播广告,忽然一个声音插进来说,那个受害的姑娘身份查清了。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随后分开了。

电视上出现了那个女人的毕业照,她是个黑头发、圆脸、嘴唇丰满的姑娘。随后是警方人员接受采访,接着出现的是那个女人的父母。电视上显示的是他们走进殡仪馆辨认尸体的情形。他们神情呆滞、沮丧,缓缓走上台阶,一个穿工作服的人为他们推开大门。似乎只过了几秒钟,就好像他们刚走进门,就随即出来了一样。这时候电视一个特写,让他们惊呆了。死去的女人是红云。镜头对着这对老年夫妇。女的哭着,用手帕捂住脸,男的停了好久才对记者说,是她,红云,我们的女儿。我希望害她的狼心狗肺的畜牲被枪毙,一枪十八个洞……他在摄影机前用力比划着,渐渐听不到他的声音。播音员接着说道,受害人红云,生前是一位期货证券从业人员,在火车站边上的国际商贸中心7718号开公司。警方调查表明,那天下班时间,有一辆挂外地牌照的越野车来接红云。车一来,红云就上了车。接下来警方会集中线索展开调查。

新闻播报过程中,他们完全出了神。等到新闻结束,又开始播广告了,双奎才清了清喉咙,往椅子后面靠了靠,喝了一口茶。双奎感到茶很没味道,他想换酒,他看了看彩云。彩云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打个哈欠,然后从房间里抱出一床被褥,在沙发上铺了个床。

你干嘛?双奎大惑不解,他问彩云。彩云说,我困了,但还睡不着。我看会儿东西。看累了就睡。彩云在沙发上铺好床铺,她还要去拿枕头,可双奎挡住了她。我再问你一次,他说,你到底想干嘛?彩云头也没抬,我要想想,她说,今晚我需要想想。双奎吐出一口气,他说我觉得你是对的。你确实需要好好想想。彩云无言以对。她又想进卧室,但发现双奎并没有让开。她把双手往胸前一抱,头偏向一侧。双奎盯着她看了会儿,最后抬了抬肩膀。随你吧,双奎说,你愿意怎样就怎样。他说着,跨过客厅,拉开大门就走了。

第二天早晨,彩云从报上看到整版整版的消息,都是说的红云和凶杀案的事。她注意到,红云的葬礼将于明天下午两点在她的故乡,也就是临近的乡下夏庄进行。彩云拿着报纸坐了很久,她想着什么,然后打了几个电话。那天晚上,彩云等到了十一点,双奎没有回来。彩云就在沙发上睡了。半夜的时候彩云醒了,她听见外面的风吹打着院门,发出卡塔卡塔的响声。彩云等了一会,最后确定双奎还没有回来,于是下地,匆忙关紧了院门。回到客厅的时候,她看见卧室里台灯亮着,忽然有些紧张。她回忆了,但不能确定卧室的灯是不是自己睡前开的,还是双奎回来过。她走进卧室,四周的一切,在光线下显得很可疑,彩云拉了拉睡衣,赶紧灭了灯,重新睡上沙发。半梦半醒之间,她指望双奎马上回来,然后把她抱进卧室。

天一亮,彩云就决定出发了。她想了很久,其实这个念头开始并不明显。但像一个葫芦,摁下去,又浮了起来。最后天亮时她吓了一跳。她很清楚,这件事自己必须去做。

去夏庄的路不远,但路在让她迷茫。她在导航台上试了几次,但无法做到。她知道方向,她想自己可以沿路问。许多事情就是这样,只要方向没问题,就可以一边做一边去试。生活就是试错。试错是成功之母,还常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到了加油站,彩云决定问问去夏庄的路。这个时间加油的人并不多,一个40多岁的秃顶工人从休息室里出来,把油管塞进了汽车的油箱。彩云忽然就不想问他路了。彩云转回头的时候,看见了范军。她先是看见了那个喉结,她吓了一跳。那个喉结时常在她臆想里出现,她以为自己没睡好,在做梦。她喊了一声什么,发现这不是梦。范军隔着车窗说,赵部长请你去一趟。彩云听得很清楚,但是她不相信。她摇下车窗,有些急促地问,你说谁?赵部长?什么事?范军笑笑,然后喉口一咽,熟悉的大喉结一沉,一滑一滑的,动摇了彩云的心。她感到心跳,心急慌忙的。她开出一段路了,听见范军在身后说,你去了就知道了。彩云惊魂未定,车子开出很久,她才想到,范军一定是专门在那儿等她的。后来想想又不对,范军怎么会知道她要去加油站的呢?

路上倒腾了不少时间,等到她到达红云葬礼现场时,仪式已经接近了尾声。灵柩上面撒满花末纸屑。有人走到麦克风面前讲话,说话声里夹杂着长短不一的哭声。彩云在矗立的人群最后站定,院子里的响器就吹奏了起来,一阵欢快一阵悲凉,搅得人心里空荡荡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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