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守城门的士卒闻听城外那支援军乃是张献忠的兵马来到，个个也是惊讶不已。
他们只知道督师大人忠肝义胆，一片赤诚。平日里史可法也的确待扬州百姓不薄，深得民心。这些士卒之所以愿意留下守城，也正是钦佩史可法这一点。然而经过这么多日的围城之苦后，这些人也有些绝望了：见了这么多的官军来来往往，可就是没一个愿意施加援手，反而避之不及。
他们心中仅剩的那点东西也渐渐就快要消磨殆尽了，前些日子城里好不容易来了一支人马：高歧凤和李栖凤的部队。可督师大人居然让他们出城投了鞑子！如此反复之下，很多人也有些别样的想法。
但今日，他们重新认识了自己的督师大人。
究竟是有多大的能耐，才能让昔日为祸千里，杀人如麻的流寇来到这扬州城下，同鞑子进行厮杀？
士卒们个个兴奋的期待着督师大人的到来，想看看他究竟是如何收服这群流寇，以让他们襄助扬州。
阿福在城门外等了许久，史可法才在一群人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这城门是沿江的一道，也是唯一能与外界相连通的地方。现在晚上还好，鞑子的哨探出没不多，因此倒也没有被攻城的危险。
可若是白天，随时都会有被攻打的危险。这也是为什么扬州城内的居民没有大规模撤出的原因。虽然鞑子还没有制水权，但他们的骑兵也不是吃素的，弓箭杀伤力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那可真是死神般的存在。
两方见了面，阿福率先施礼：“小人张福，见过督师大人！”
而出于礼貌考虑，史可法只是简单的回了几句，然后邀请阿福入城去详谈。
史德威警惕地看了看阿福身后，方才护卫着一起回去。
一行人穿过寂静无声了无灯火的街道，宵禁的力量是强大的，一队队兵丁来回巡逻，这杜绝了敌人里应外合的可能性。
到了扬州府衙，众人落座。
史可法开口道：“城外的各位义士能来我扬州，实在是本督师之荣幸。”
阿福躬身道：“督师大人言重了，能为督师效力，实乃我等荣幸！小人今次前来相扰，还望大人见容。”
史可法道：“说哪里话，各位不嫌扬州城小，肯来相顾，支持城中百姓，实属不易。”
他特意在“相顾”“支持”二字下了重音，意思不言自明。
阿福道：“不是相顾，是真心支持。我家大王已经决议归顺朝廷，此番前来，皇帝也略知一二。若督师不嫌弃，愿在这扬州屯驻，以备清军。”
史可法闻言有些惊喜，道：“那更好啊，求之不得。”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十分愉快。
私底下里，史可法对这些事情也有所耳闻，今番刚刚可以明确一下。
好在阿福随身带了朱由崧写的那份非正式命令，又解释了铜陵的战况以及靖南伯黄得功的看法。
最后阿福又说道：“其实，靖南伯已经不能称之为伯爷了，理当为侯爷才对。朝廷已经下诏封有功人员依次升迁了。”
史可法听了之后，更加确信此事，因为邸报上确实有谈及。
两方谈妥之后，史可法决定让大西军入城，帮助防守。
朱启明得知消息之后，带着军马入城，并严令军士不得骚扰百姓。史可法也令人急切安排房舍，又请一众人等入府衙相会。
安顿好了之后，朱启明见到了史可法，心道果然是个一身正气的老头子。
史可法倒是没有想太多，直截了当地说道：“清军势大，单凭扬州的现有力量确难相御。”
朱启明道：“若百姓肯奋起抗清，当别有天地。”
史可法看着大西军的几人：“就说目前形势，此举未必行得通。”他心里也在揣测，这献贼头目张献忠似乎也是有些远见的，也并非那么不堪。
朱启明说道：“如此，只有一计？”
史可法道：“何计？”
“江南多水乡，我们退入瓜洲。”朱启明道。
“这算什么本事？！你怎的这样说？”
史可法还未说话，史德威倒是忍不住嚷起来。
朱启明道：“我说这话，不是我怯懦。那刘良佐与张天禄部下兵马总计该不下五万。还有刘泽清，李成栋李本深高歧凤李栖凤……光是叛将的士卒就已经大大超越扬州防御，众寡太过悬殊，只有避其锋芒。”
“若你们早些日子来，便当会听到我所说的！”史可法加重了语气。
“督师所言，是赶走了奴酋多铎信使，烧毁了多尔衮书信的事情。”任民育打了个圆场。
“那即是如此，我等也只有死战不退了！朱启明慨然应道。”
……
四月已过，五月将近。
扬州城下。
“迎敌！”
听见鞑子的进攻号角，正在城墙后面休息的朱启明精神一震，抓起大刀一骨碌站起身来。
随着号角声，千余名士卒扛着梯子，嘴里胡乱喊着号子冲了上来。
等看到他们冲到了距离城墙百十步开外，远处压阵的白甲兵开始在统领们的下令中放箭掩护。
随着一阵阵嗡嗡的弓弦响声，黑压压的箭矢向着城头而来，箭矢射中城头的黄土，激起大片的灰尘。
经历过攻城战斗的将士赶紧支起盾牌，缩到城墙后躲避。
“放箭！”
朱启明挥舞盾牌将几支箭拨落地上，大声下令还击。
大西军的弓箭手在盾牌掩护下，开始向城下正在冲刺的人放箭。
冲在最前面的百余人瞬间中间，惨叫着倒了下去，身后的人接过梯子，继续向城墙冲了过来，很快就有人将梯子搭上城墙，向上开始攀爬。
看看这些人已经开始爬城墙，后面的人下令停止放箭掩护。
而城头上的李定国则开始下令放箭攻击远处的白甲兵，对于已经到了城墙下的敌人则使用檑木滚石狠狠的砸。
一时之间，城头上落下无数檑木滚石，将正在攀爬的人砸得脑浆并裂，惨叫着滚下梯子。
一波人击退，他们身后更多的人冲了上来，扶起梯子继续向上攀爬。
城外清军大营，多铎接连接到前线的禀报，他心里越来越相信扬州指日可下。
不过听到那支重创了阿尔津的队伍也在城中阻击时，多铎又开始有些担心起来。
思来想去之后，决定等前线攻击城墙取得些许战果之后再决定采用各种方法。
但他没想到一直等到申时，不仅没接到攻下扬州城的好消息，前面反而还派人前来求援。
报告的信使说，扬州守军虽然伤亡惨重，却一直坚守不退，根据判断，他们似乎在刻意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
听到这四个字，多铎再也坐不住了！
他猛地想起了阿尔津的下场。
按照眼前的情况来看，扬州人很有可能已经在撤退了！
若是这些人真的撤退到了南京一线，自己却在犹豫不决间丧失追击的机会，将来如何面对哥哥多尔衮以及其他旗主的怒火！
想到还有一个济尔哈朗和豪格，多铎就忍不住打个冷战，赶紧下令大军全体向前压上，火速前进。
而此时在扬州城，攻守双方已经浴血混战了近三个时辰。
李定国率领的五千精锐，已经不足四千人了，而且几乎个个带伤。
由于鞑子连番冲击，有一段接近两丈宽的城墙忽然坍塌，满清鞑子多次策马从这里冲上来，虽然都被赶了回去，守军的死伤却极为惨重。
看着城头，负责进攻的满人将领们心中满是怒火。
以数万大军，竟然攻不下只有被围了这么久的扬州，还要向主子求援，正是奇耻大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