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芬格看了看手上的签, 又看了看桌子上的另外六个人。
“啊哈！”亚巴顿幸灾乐祸道：“看看谁被选中了？”
莫斯提马十分捧场：“当当当当——贝尔芬格！”
阿撒兹勒喝了口茶，说道：“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贝尔芬格, 请告诉我们，人间是否拥有幸福的婚姻。”
贝尔芬格：“……”
见鬼，这个无聊的魔王茶话会到底是谁提出来的！
哦, 是他自己哦，那没事了。
出于对自己制定的规则的尊重, 贝尔芬格告别了自己柔软的床铺, 前往人间。
有关“人间是否拥有幸福的婚姻”这个论题, 贝尔芬格投出的是否定票。
这世上所有生灵的天性都是利己的，人类尤甚。
而婚姻代表着两个或者更多人的利益纠葛, 不论是生理上的、精神上的、还是物质上的, 一场婚姻中, 必定会出现摩擦和冲突, 想要维护一场婚姻，那就一定伴随着妥协。
无论是婚姻中的哪一方, 或者双方都是，拥有着利己天性，却要主动或被动地做出妥协，怎么能够称之为幸福呢？
更别提那些本就不幸的婚姻了。
但这是他的想法, 并不代表其他三个投了肯定票的魔王的想法, 他得出结论的方式必须中立, 或者至少能有一部分说服其他人才行。
贝尔芬格只能用最科学的方法来证明这个问题——只要尽可能多地观察人类的婚姻, 自然就能得出相对公平的结论了。
为了多争取一些休息的时间, 贝尔芬格毫不犹豫地使用了分裂大法, 每一个贝尔芬格的手里都准备了一个小本本, 四散开来，按照贝尔芬格的价值观进行加减法记录。
当婚姻中产生妥协或者负面情绪时，就是减法，当婚姻给人带来了帮助或是正面情绪时，就是加法。
如果最终的数字是正数，那么也许可以判定这个人的婚姻是幸福的，但如果最终的数字是负数，那么那个人的婚姻当然就是不幸的。
贝尔芬格想着，随便挑了一对路过的夫妻跟了上去。
这对夫妻是由长辈介绍认识的，门当户对，看上去似乎也很和谐，丈夫英俊可靠，妻子温柔体贴。
贝尔芬格在笔记上写下感想：“男人有一个野心勃勃的灵魂，这场婚姻最终会破灭。
虽然没有意义，不过出于严谨的态度，在这场婚姻结束之前，我还是会记录下去的。
另，女人怀孕了，人类悲剧x2，这部分的分提前减了，这场婚姻现在的分数是负二十。”
虽然提前预见到了未来，但现阶段，这对男女的婚姻还算和谐，贝尔芬格加加减减，他们的分数变为了负十分，而当女人怀孕被知晓的时候，分数归零了。
接下来就是妊娠阶段，虽然看上去没有矛盾，但事实上，丈夫的表现并不算好，大部分情绪由妻子独自消化。
由于良好的家教，妻子没有怨言，不过贝尔芬格还是诚实地帮她扣掉了妥协分和负面情绪分。
紧接着，孩子降生了。
贝尔芬格并不过多关注人类，他对这对夫妻没有感觉，无论是他们的情绪还是命运，但他的确被那个孩子吸引了注意力。
这个灵魂相当纯洁，贝尔芬格想，如果不在命运的磋磨中堕落的话，未来至少是个能天使。
别误会，虽然是现任魔王，也和天堂干了很多年的仗，但贝尔芬格并不讨厌天使，至少在他看来，天使的级别比人类高，上三位天使是有资格和他交流的。
幼崽也应该算是婚姻中的一环，贝尔芬格想着，走到护士旁边看了他一眼。
好丑，魔王陛下嫌弃地想，扣一分。
有了孩子后，这场婚姻便变得热闹多了，当然，是在贝尔芬格眼中，这对夫妻的情绪变化变得更加频繁和强烈了，正面的、负面的、主动的、被动的，贝尔芬格的笔记本用得飞快。
这场婚姻的分数越来越低了，看来一个幼崽也不会带来多大的转变。
贝尔芬格瞥了一眼摇篮。
人类幼崽已经度过了最丑的时期，渐渐张开了，黑色的头发柔软得像绒毛，鼻子嘴巴都小小的，眼睛倒是挺大，脸颊圆润得像球。
大部分人都会觉得这个孩子可爱，但贝尔芬格的视线非常冷漠。
当然不是故意的，众所周知，懒惰的魔王一直都是这个德性，冷漠总比傲慢好，毕竟前者只是不把人当人看，而后者是把人当垃圾看。
人类幼崽打了个哈欠，小嘴张得大大的，又慢慢瘪下去，他不舒服地晃了晃脑袋，把眼睛睁开了，随后定在了一个方向。
贝尔芬格发现，他竟然是在看自己。
拥有这样的灵魂，能看见隐身状态的魔王，好像也说得过去。
贝尔芬格和那双乌溜溜的眼睛对视着，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朝那个小东西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小孩儿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咧开还没长牙的嘴，奋力伸出胳膊，颤颤巍巍地去抓魔王陛下的手指头——然后扑了个空。
这是当然的，魔王的隐身术可不是那种只欺骗视觉的半吊子，如果他不想，没有人能碰到他。
人类幼崽受到了惊吓，他张开嘴，直勾勾地瞪着贝尔芬格，好一会儿，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而始作俑者却渐渐弯起了唇角。
贝尔芬格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个笑容，虽然是相当恶劣的那种。
他好像突然体会到人类对幼崽的喜爱了。
贝尔芬格开始隔三差五地玩儿这对夫妻的小孩儿，而且一定要把对方弄哭才肯罢休，与此同时，对这场婚姻的记录也莫名其妙地变得更加详细了。
从“照顾小孩产生负面情绪，扣三分”，变成了“小孩儿今天哭了八次，尿了三次，喂食五次，妻子产生负面情绪，扣五分”。
贝尔芬格并不觉得哪里不对，如果想要说服其他魔王，记录当然是越详细越好。
很显然，至少在这个时代，妻子和丈夫在婚姻中的付出是完全不对等的。
这场情绪变化并不激烈的婚姻里，贝尔芬格本子上的妥协分数有百分之九十是从妻子这里扣除的，但正面情绪分数也有百分之七十是从妻子这里得来的，与之相对的，丈夫在本子上贡献的分数变化少得可怜，大部分都是受助分——这部分妻子贡献的也不少，毕竟她的物质生活全部仰赖于自己的丈夫。
大半夜的，米瑟又在哭了。
没错，因为关注度太高，贝尔芬格已经知道这个人类幼崽的名字了，他当然经常哭，除去贝尔芬格引发的那部分外也一样，人类幼崽都是这样的。
但他的母亲太累了，不知怎么的，竟然没有醒，他的父亲当然更不会理会他，米瑟哭得越来越大声，声音也开始发哑了。
贝尔芬格在摇篮前看了这个可怜巴巴的小怪物一会儿，伸出一根手指，掸走了他的梦魇。
哭泣声停止了，米瑟抽了抽自己的小鼻子，砸吧着嘴，重新陷入了沉睡。
重复是一件很无聊的事，至少大部分被记录的婚姻都是如此，不过有这么个能帮贝尔芬格打发时间的小东西在，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米瑟三岁的时候，第一次被父母带去了附近的百货商店，小孩儿瞪大了眼，兴奋坏了，他在货架之间奔跑，蹦跳，开心得像只掉进了胡萝卜堆里的兔子。
这个时期的孩子当然也是婚姻当中的一份子，他们的感受同样值得记录。
贝尔芬格挑了挑眉，慷慨地在本子上记下一笔：“小孩儿第一次逛百货，很开心，加一百分。”
虽然这一百分已经根本没有意义了。
这场看上去完美无缺的婚姻得分已经是四位数的负数，五百来源于平日的积累，五百来源于丈夫的见异思迁。
而丈夫变心后带来的负面情绪，将会把这个数字变得更加夸张。
米瑟六岁的时候，他的父母终于结束了这段浮于表面的婚姻，按理来说，贝尔芬格的这段记录也到了终点，该离开了。
没有破裂的婚姻不一定是幸福的，但破裂了的婚姻当然是不幸的。
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消磨时间的人类，贝尔芬格并不想这么快离开，他认为，米瑟的母亲仍有可能开始第二场婚姻，这场婚姻同样可以成为数据之一。
于是他继续跟随在米瑟和他的母亲身边，在自己的本子上写写画画。
当然，内容从婚姻分数记录变成了米瑟观察记录。
米瑟七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所有人都认为是因为那个冬天太过寒冷，但贝尔芬格看得清楚，那是天堂动的手脚。
天堂还是很缺人的，尤其是发现了这样纯洁的灵魂，他们知道这个孩子未来将经受苦难，他们害怕他会因为经受不住磋磨而堕落，所以想在他的灵魂变质之前将他带走。
贝尔芬格对这种行为不予评价，他只是可惜自己的人间之旅又要变得无聊了。
女人的哭嚎声一直没有停止，直到孩子闭上眼睛。
她发了会儿呆，用皮毛将孩子裹紧，自己动作僵硬地走出门去了。
贝尔芬格知道她想做什么，但做什么都是没有用的，钱可救不了这个孩子，人间没有人能救得了这个孩子。
“呜呜……”米瑟的脸蛋烧得通红，他紧闭着眼睛，泪水从眼角溢出，抽泣着嗫嚅道：“我不想死……不要埋我呜呜呜……妈妈……”
贝尔芬格看着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倒是早点说啊。